这个年纪,我不知道该悲该喜。
父母还在他们的年轻时置下的宅子里住。宅是老宅,因是砖瓦混石结构,屋况尚好。父亲身体也还好,只是腰椎间有骨刺,走路久了腰疼,这些年腰渐渐弯下来。他只在家看了看,听医生说骨刺是往里长的,不好治,就怎么说也不出来看——“不走路又不疼”,他自己说,不知真假。但我发现他多依靠一辆三轮电动车代步。
母亲这几年也有好几样老年疾病:腿疼,高血压,眼睛做过青光眼和白内障手术,血糖也偏高。好在我母亲这个人脑子聪明灵活,接受新鲜事物快,一对她说该如何,她便能理解得恰如其分,自己对饮食控制得很好。又兼兄弟和弟妹开药店,对他们也特别上心,一有病就及时送医,让其余姊妹省了不少心。
上次我谁也不通知,傍晚偶然闯进家,吃上了他们现煮的热乎乎的红薯、芋头,芥末拌的小油菜,还有小豆腐,鱼……早上是粥和花生米,粗茶淡饭。
晚上和我聊半晚上话,不是我在,他们七八点就睡下了,虽然没什么事,两人每天仍早睡早起。
院子里的一丛白菊和一丛黄菊花开得正旺,夏天那一大丛月季也曾让我羡慕——父亲并不怎么侍弄它们,就长得这样欢!我弄盆花,一枝一叶地珍惜,不是叫虫子给咬了就是叶子长冒了不开花!真是欺负人!不知它们是看人长还是看地方长?
冬天的火焰让人欢喜。
一小半月亮似有似无地挂在天上,让我想起小时候分到的那半个月饼——唉,那一点儿,也只是香香嘴,怎么也打不下馋虫去。
我的叫不上名字的花们和虎皮吊兰靠在暖气旁,还有一箱子蒜苗。那天我们弄了一个泡沫箱子,装了半箱土,浇了水,在炉子边坐着小马扎,把发芽的蒜一瓣瓣秧进去。现在它们只用了两天就长得一揸多高了——
寒冬也按捺不住它发芽的欲望。
孩子在桌前用功。我打开院子里的灯,一入冬院子里空旷了许多:植物们进屋的进屋,没进屋的叶子也快落完了,葡萄架也只剩下缠绕的葡萄藤。尚未被焚烧的葡萄叶子拢在一处,我已烧过两次,把灰烬都被埋在了树下。
葡萄发芽开花结果成熟凋落,那是一个美好的过程。
我认真地焚烧,想着它春天那些崭露的嫩芽、米粒似的果粒,夏天的亭亭如盖、秋天晶莹的粒粒珠实……
火苗腾起,传递给我短暂的炽热和温暖。
我知道我该欢喜,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悲伤。
人生有多少阴差阳错啊!我喜欢的人我却无法留住,喜欢我的却又未必能让我留下。
我们一路走,一路悄悄地扔。没人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一个渴望安放的灵魂。
所有的都会离去。当别人为离别伤感时,我却觉得也许应该为离别高兴。毕竟人生多离别啊!
【炉火温暖】离开那些不属于我的,内心曾经希望的——那些可能与现实情节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