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巡礼慈恩寺怀奘师

一篇旧作,2016年12月27日首发于我的公众号“知道茶生活”。那会儿参加唐诗读书会,正好读到岑参的《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便也试写了一首慈恩寺的五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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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塔出云里,礼佛到慈恩。

佛子今犹在,不是当年人。
彼时求正法,何惧魍魉嗔。

私度辞长安,孤身渡玉门。

一生复九死,百劫又千辛。

宁可就西亡,岂肯归东存?

念彼观音力,诸劫化为尘。

求法那烂陀,辩才婆罗门。

万里西行险,一部师地论。

如去亦如来,遥遥寄月轮。

多情应笑我,眼耳鼻舌身。

——茶小知魏微(希夷)
【茶小知说】

原创的五言诗。读唐岑参的诗《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于是也写了这首《巡礼慈恩寺怀奘师》作为诗社的作业。写寺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好歹也是宗教学专业出身,到寺里做过田野。这首依然是五言古诗练习。

雁塔出云里,礼佛到慈恩。首句交代背景:慈恩寺礼佛,“出云里”写大雁塔高拔貌。岑诗《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一首,对大雁塔之巍峨极尽描述之能事:“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登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有诗友认为诗人写的是一种心理上的高,未必是指事实的高。我不同意。心理的高固然有——雁塔题名,青云直上,意气风发;但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唐都长安,大雁塔这么高的建筑屈指可数,恐怕只有巍巍南山可与之相较。古人登塔时的震撼可想而知。

佛子今犹在,不是当年人。大慈恩寺和大雁塔都与玄奘法师关联甚深。巡礼慈恩寺难免怀古。古塔依然矗立,法脉千载绵延,寺内僧侣的诵经声不绝于耳,却已不是当年的玄奘法师了。然而这个“不是”也未必。佛说波罗蜜,即非波罗蜜,是名波罗蜜。非此即彼可不是佛教的风格,即此即彼或许更接近真谛吧?
彼时求正法,何惧魍魉嗔。本句开始追忆玄奘法师。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八月,玄奘法师有感于现有的经典已无法解答当时中国佛教所存在的种种纷争及歧义,“乃誓游西方以问所惑”,向朝廷上表请求西行,遭拒后不畏艰险,私度出京。

私度辞长安,孤身渡玉门。与《西游记》中被大唐寄予众望欢送出京的待遇不同,真实的玄奘西行是一条险象环生的偷渡之路。
一生复九死,百劫又千辛。《西游记》里说玄奘法师西行路上要遇九九八十一难,而真实的情况恐怕只多不少。取经的艰辛正如义净法师在《求法诗》中所写“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 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焉知前者难! 路远碧天唯冷结,沙河遮日力疲殚。 后贤若不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

宁可就西亡,岂肯归东存?《三藏法师传》中记载了玄奘法师西行过沙漠时的一段遭遇:“时行百余里,失道,觅野马泉不得。下水欲饮,袋重,失手覆之,千里行资一朝斯罄。又失路,盘回不知所趣,乃欲东归还第四烽。行十余里,自念:‘我先发愿,若不至天竺终不东归一步,今何故来?宁可就西而死,岂归东而生!’”

念彼观音力,诸劫化为尘。《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佛陀讲述观世音菩萨种种功德利益并赞叹道:“是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于怖畏急难之中,能施无畏,是故此娑婆世界,皆号之为施无畏者。”普门品的偈中更是列举了许多观音感应的例子。而在玄奘西行的过程中因观音感应而获救的故事也有许多。比如玄奘法师在沙漠中五天四夜滴水未进,口中称念观世音菩萨名号,第五夜终于找到水源。屡次死里逃生一方面固然是佛菩萨加持之功(甚至有关于观世音化身老和尚向玄奘法师传授《心经》的传说),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法师道心坚定,方得化险为夷。

求法那烂陀,辩才婆罗门。玄奘取经的过程中,最重要的目的地是那烂陀寺,因此在那烂陀寺居住、求学多年。彼时印度的婆罗门教十分兴盛,一婆罗门自恃才学过人,挂了自己的观点在那烂陀寺门口,向寺内高僧公开叫板:“若有人驳倒我的观点,我愿割下头颅认错”。为了维护那烂陀寺的学术地位,玄奘请戒贤法师作证人,与婆罗门辩论。婆罗门很快便低头认输,还要割下自己的脑袋。玄奘说:“佛教不杀生,你做我的仆人吧”。千年以后,那烂陀的辉煌早已湮灭在尘土中,直到1861年考古学家发现一片佛教遗址,经过与玄奘《大唐西域记》的核对,最终证明此地为那烂陀寺旧址。1957年,中国政府捐款30万元人民币在那烂陀寺附近建造了一座玄奘纪念堂。

万里西行险,一部师地论。屡经劫难终于取得真经的玄奘法师在印度因博学广识、辩才无碍、品德高尚而声名远扬,被尊为“大乘天”与“解脱天”,并在那烂陀寺中宣讲《摄大乘论》、《唯识抉择论》等经典。公元642年的曲女城佛教辩论会更使玄奘备受尊崇,但他谢绝了各国的邀请,在参加无遮大会后,请回佛舍利150粒、佛像7尊、经论657部,启程回国。据说当时印度的许多寺庙里都画有玄奘所穿的麻鞋,并以彩云烘托,可见当时的印度佛教界对玄奘法师的尊崇。回到长安后,玄奘法师长期主持译经的工作,与其弟子共译出佛典75部、1335卷,有《大般若经》《心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其中《瑜伽师地论》是印度大乘佛教瑜伽派和中国法相宗的根本论书(玄奘法师是中国法相唯识宗创始人)。
如去亦如来,遥遥寄月轮。如来是对佛的称呼,佛经中“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被称为如来十号,具足此十号,被称为“世尊”。“佛”之本意为“觉”,根据玄奘法师的传记记载,其西行求法的主要目的就是求取和学习《瑜伽师地论》,其取经目的亦不外乎“自觉觉他”。“遥遥寄月轮”则化用了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中三兽之塔的故事:狐兔猿三兽,异类相悦,天帝欲试其心,故现饥乏形,使各求食。狐衔一鲜鲤,猿采异华果,以馈天帝。兔独无所得,乃自烧身,以供天帝。天帝感其心,寄兔于月轮,传乎后世。据说这只舍身的兔子是菩萨的化身。尽管印度的月兔和中国月兔似乎不是同一版本,然而月亮仍是那个月亮,照耀着长安,也照耀着那烂陀,照耀过公元七世纪的玄奘,也照耀过公元2016年的我们。

【【诗词】巡礼慈恩寺怀奘师】 多情应笑我,眼耳鼻舌身。我是苏轼粉,忍不住借用苏公一句“多情应笑我”。自诩多情的我们大概远不及佛菩萨多情:我们的情总归亲疏有别,好恶相分;佛菩萨们对众生却始终如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玄奘法师置生死于度外,取经以渡众生,不正是佛菩萨与乐拔苦慈悲心的示现吗?《瑜伽师地论》的核心内容是论释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的性质及其所依客观对象是阿赖耶识所假现的现象;禅观渐次发展过程中的精神境界,以及修行瑜伽禅观的各种果位;以分析名相有无开始,最后加以排斥,从而使人悟入中道。我却到底贪恋这许多良辰美景,耽于眼、耳、鼻、舌、身的种种美好感受,即所谓六根未净,执着于肉身,出不了凡尘。
【诗词】巡礼慈恩寺怀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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