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R】撒盐的是你（18）
“你到底要说什么呢？”小R跑到另一侧呆呆的望着我，说出了我也不很清楚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别做什么事都吞吞吐吐的，别说什么话都吱吱呜呜的，你要见的人在这儿，你要说的话还藏着掖着？”
真是有趣，经她指点，我一下子竟然真忘了事先布置好的词，要说的话是什么来着？
“淑妍，你不是一个人，也不会是一个人，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相信，有一个人会一直默默的陪伴你，哪怕他知道在这份陪伴里，可能从来都没有过他位置，从来没有过他期许的幸福，从来没有过他想要看到的未来，可他仍旧会心甘情愿的杵在那儿，一直想要陪伴你！”
“你是说骨灰盒里的那个人么？” 这番话一出，小R堂皇失色，我涩口无言，淑妍则把眸子彻底缩进了她那乌黑的刘海下……
那张被长发遮起的脸呀，我含情脉脉的注视了好久，欲要拼命靠近她，却又被她拼命推离，当我无比渴望她能再抬头看看我这张脸时，她却怎么也不给我薄面了。
自打进屋，我处处谨慎，如履脆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实在是慌张怕了，实在是无措怕了，此时唯一想做的事就单单剩下让她仔细瞧我脸上的神情了！
但……她贴在额面上的发实在太长了，她掘着，连眼睫毛都不愿眨一眨啊。
“淑妍，你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啊！”
嚯！这对姊妹俩，是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诛心呐。
此时躲已无用，又没有地方逃，我显得极度楚楚可怜，只得想尽办法堆砌语言，企图让空气流通，让这间房子动容起来才好……
“你们觉得我疯了吧？或者说是傻了吧？是魔怔了？才说出这种话，可是我没有，我一直在坚持，坚持的心我自己能感受到，难道淑妍感应不到？这太奇怪了吧？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本以为能用上一句诗，语言就算可人了…… 没料想，那讨人厌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找上门来了，我记得那晚当我讲到我爱你的时候，就是投入了这种十二分的真心，可结果呢？害得我疼了一休的脑仁儿……
只盼望这次煞费苦心的组织，你别把它再当作玩笑来听……
“是我让你变得对明天有所期许？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亲戚朋友都不算？即使都不算，那也轮不到我，许翼……”她终于肯靠近一点儿我了！
“许翼，你太狡猾了，太能说了，太不拘谨了，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敢喊出那样的话来，谁会信？如果我自己信了，我都会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我没有什么要隐瞒你，不想谈就是不想谈！”
我能听得出，在那声带揉捏出的音域里隐约带了哭腔。
“你别哭，淑妍，你别哭，念念不忘的也许不全都是爱，但里面一定包含了最单纯的喜欢，你就像是这栋房子的顶梁柱，你一哭，头一块板砖掉下来，就会砸死我！其他的我不管，从咱俩见第一面开始，我就没想过会有任何的姑娘跑来，走进我的心里，包括了从前，是！我得承认，是！我费了很大的心血想让你看到的，你未必能看全，我拿来给你的最好的，你未必会想要，我冲的不是你，是我的这份坚持，我本想坚持尽全力让你有安全感，可是我错了，我的小脾气，毁了我！让我没能保护好你，我错了。”
说到我错了，是不是更应该再加上一句对不起会比较显真诚呢？可是我没有加，倒不是不情愿吖，是觉得生分了，诸如，谢谢，对不起，打扰了，一类的字眼，我是相当厌烦的，既然彼此都生分了，那还来干嘛？
“许翼……”倒是小R流着泪，像是被我说动了……
“许翼……怎么才能让你看到我呢？我再也不会抛下全世界去追随一个人了，我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姑娘，你也不要劝我了，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他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不例外，只是你不要继续南辕北辙了，错把我当成你的幸福。”
蒲坦上落满了灰，火盆里还烧着黄纸，也不知在那一刻，思绪忽然就宁静下来，也不会想那么多了，其实小R是最靠近死者遗相的，在这不足六十平米的客厅里，花圈、祭品、棺木，已经是给塞得满满当当了，还有那各式各样的挽联，都不知道是怎么扛进来的，想想都会让人觉得窒息、拥挤。
“淑妍，许翼是个好人，他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来安慰你，就是个好人，你看为啥孔帅那个混蛋玩意咋不来呢？你真得谢谢许翼，毕竟你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呀，千万别再难受了……”
她这是在替我说好话吗？简直是来了一个五花大绑，条条框框里，我听得出的全是那句：为啥孔帅不来呢？她越说这话我越心虚，我算是个好人吗？
狭小的空间，不一会儿就被黄纸熏得余香袅袅了。
我只顾着想话，从没有端端正正瞅过一眼那框里的男人，等屋里人澎湃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仔细贴上去瞧。
确实！淑妍和那框里的男人真有几分相似，可不只是脸色煞白相似，连眼角的鱼尾纹也很像，这两天淑妍熬的连鱼尾纹都出来了……她本就不高的身材，加上鱼尾纹，得多让人心疼！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找那么远来看我，还耐心等我。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你也能知道这不是耳听爱情的年纪，难道你今天能跪在我父亲的灵位牌前发下誓要娶我，允诺会生生世世照顾我，我就能答应嫁给你吗？”
她还想要说，可我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面前，
开始发誓：伯父，虽然我们素未蒙面，但请您一定放心，一定安心，我会把我完完全全的爱献给您的女儿，我不是在说笑，因为我也不能去接受一份有始无终的爱，我容不下您的女儿受欺负，受委屈，这肯定比我自己受欺负，受委屈要难过的多，我之前犯过的错，耍了的性子，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要我拿头磕地向您担保吗？没问题。”
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油嘴滑舌的话我不会讲，但是我知道我赢不了她，我活着就是为了输给淑妍的，只要她要，只要我有，只要让您能觉得放心，我会拼了命的去做，我这样说，您可能不会信，那这样吧，我愿意从今天起放弃我的理想，好好读书，争取带给淑妍一个幸福的将来。”
你不愿抛下全世界来追随我，没关系！那就让我抛弃全世界去爱护你吧。
白布条好像受到神灵感召一样，全都飘起来了，我看上去应该很让人捉摸不透，怎么能在灵堂前求爱呢？
说的话，在喉咙里，在心脏里，在肚子里，混乱了很久，唯独脑子还清醒着记得自己讲过的话。
“你还不要抱抱她吗？”可能小R也是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的我竟如此惨烈……
厅里刚发生过的事情，她听得分明。
“咳哼哼，咳哼哼，咳哼哼……” 淑妍把剩下的全部气力，都用来哭了。
嘴巴张不开也合不上，厨房间的水龙头也不知怎的就开了，呜呜泱泱的，积满了期待。
这该是在我心底里暗藏了多少年，多少年的愿望呀，往事一股脑涌了上来，随之让我情难自已了！
“紫霞仙子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她，那些年我也曾这么以为过，以为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大英雄替我打抱不平。”
说到这里，淑妍那梨花带雨的容颜，好像放晴了。
我终于慢慢抬头、拱腰、伸膝起身了，张开一双大手，以掌心的温度轻轻替她抹去脸颊上那似溢非溢，将干未干的一道道泪痕！
我很害怕，手不知轻重，因为我现在觉得极不真实，我竟然做了一次只有在梦里才敢想的事，我沉下了头，深深拥她入怀，这次，我猜自己一定是太用力了，以至于这不成形的动作竟然把她眼眶里渗出的泪珠连成了线，一段一段的滑下来，浸湿在我整个胸膛上。
这是在放映八十年代的黑白电影片吗？我的泪水又绷不住了，控制不了的滴答、滴答，如同是滚落下一粒粒褐色的佛珠，大的吓人……
小R等待着，渐渐移出了我的视线，谁知道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能维持多久？小R也怕，淑妍在我怀里哭的更紧了。
“咳！你们注意点啊，这可还当着老爷子的面呢。”
有些事情，有些委屈，有些煎熬，就是这么奇怪，会因为一句话发酵，也会因为一句话失效。
“淑妍，我听人说，爸爸去世后会飞到天宫上变成其中的一颗星星，永远照着他的女儿，你要知道伯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伤心，难过。”
这是用日日夜夜的思念，沉淀出的一缕温存，这是所有温存沉淀后又转化成的薄薄不舍得，你让我心疼不已呀，你的悲伤在我这儿是要加倍的呀，好在今天，你靠近我的一霎，这所有走过去的坎都开花结果了。
淑妍不再说一句话，微微退后了小半步，咬着嘴唇，我的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摸她耳边的发，这个小女子时刻提防着男人，时刻保护着自己柔弱的身子，在她心底肯定比我暗藏了更多、更深、更痛的东西，我不愿问，也不想她讲给我听。
“走，去上柱香吧，你还要早回去。”
一面是感情发酵的我，一面是泪水决堤的她，真的！能彻底释怀了就好了，能把它全部哭出来就好了，她的背真小，几乎顶我一个巴掌大，淑妍第一次牵了我的手，我还没有攥紧她，只因顾着盯紧任小R看了，这个调皮鬼，此刻又开始胡乱调皮了……
大厅里的温度要比我刚进来那会儿暖了，谁也不再哽咽了，应该是暖气片挥发热量起的作用吧！
整个屋里汩汩而下的就只剩下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淑妍告诉我，厨房间的水龙头时常会毁掉。
这是出丧后的第三日，按照以往农村的老理讲，守丧之期已过，死人的骨灰该是到了要落葬的时候了，在各个地方，其实落葬的兴序多有不同，比方在我们那儿，女儿家披麻戴孝就是一件极不被提倡的事。
要讲孝顺，什么才是孝顺？那便是多烧纸钱，多摆祭品，多磕头，有客人多的时候，多哭出点丧音来。
还有，我儿时便听闻，凡是享有50岁以上因老、因病而死的，都算寿终，称之为“喜丧”，淑妍的父亲，看那光秃秃的脑袋，再结合我的父亲来作参照、对比，应该有50多岁了吧，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魂灵离开肉体去了冥界，可能对身边的人是种痛苦，可对本人呢？却未免不是种解脱，往细了再想，淑妍的父亲不会被尘事缠身了啊，这于我真是件天大的幸事啊。
三拜而九叩，我再瞄一眼那框里的人竟觉得甚是眼热。
淑妍把我焚的最后一炷香扔进了火盆，此时算封殓完毕了吧，时间够长的，小R应该是要留在这儿帮着淑妍搭把手，忙活晚饭的，我还不算这家的人，不能等这家人来全了再走。
于是，简单帮着淑妍更换完新的祭品，我道了别，郑重的向她保证我还会再来，至于是什么时候，我们就没有敲定了……
【【心R】撒盐的是你（18）】临出门，那蒲坦上的灰突然扬了起来，是我自己带过的门，门厅外的光景依然是灰蒙蒙的，日头正透过小小的通风窗醉醺醺的向西沉，渐渐地楼梯扶手一侧的木皮也暗了，秃光光的枝桠上胡乱跳过几只小鸟，我也是走到小区大门口才看到麻雀的，它们算是来送别我走的吧，反正这些乱七八糟、叽叽喳喳的声音我也上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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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