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豆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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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子谋道,小人谋食。这是一名人说的。
生为小民,食大如天,所以好吃不是毛病。
兴县地处黄土高坡,面积广大,土厚天黄,出产各种植物果品。又因各个乡镇地域不同,气候不同,人众不同,物产不同,所以饮食不同。
生在县川,除了离城近,实在也没什么好。没有任何土特产。
县川没有果树,只有槐树榆树。又人稠地少,只种产量大的农作物,比如谷子,玉米。很少种产量小的农作物,比如豆子。种一点点,够煮稀饭就行了。
所以我们吃窝窝吃黄米捞饭小米粥。后来能吃白面大米了,就三天一轮回:白面,大米,山药丸子。似乎再想不起来要吃什么。
而西川南川就不同。
我听小民说过,他姨姨家在南川,有很多杏树,还有很多枣树。有一年杏子丰收了,全家打杏打得又累又烦。听说邻居家的杏被陕西人偷走了很多,他表弟说:天不长眼!怎么就不偷我家的来。
【吃豆面记】小民还说,离县城远的地方,比如赵家坪他外婆家村,地广人稀,就广种豆子,磨成面粉,吃豆面。对于产地人,豆面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故事,让我对黄河畔上枣杏之乡,豆面产地,很神往。
早先,县川寻常百姓口淡了,黄米捞饭豆面纳钵子汤是改善生活的佳肴。后来白面普及了,豆面是稀罕之物,是地方特色美食,仍然深受本地人喜爱。
于是,深巷小馆,临街旺铺,豆面剔尖,豆面抿尖,豆面纳钵子,手擀豆面,应用而生。
村里人进城赶集,中午吃大碗豆面,既过了嘴瘾,又耐消化。城里停电停水不便做饭时也吃碗豆面。有顺口溜调侃县川人吃豆面:
县川人,吃不多,
三斤豆面剩了口汤。
有心喝了这口汤,
怎奈裤带放不长…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胖子多了,血压血脂血糖高了。豆面不仅味美,而且低糖低脂,遂成为贫富贵贱人人都喜欢的主食。豆面身价倍长,出得街巷小馆,入得厅堂宴席。
现在兴县又主打小杂粮品牌,豆面一夜成名,如平遥牛肉太谷饼,沁州黄小米杏花村的酒,打入北上广深,成了老区兴县的一张特色名片了。
吃豆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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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早在豆面成名之前,我就爱上了它。
改革初期,兴县人生活好转,能吃白面大米了,于是三天一轮回:白面,大米,山药丸子。除此之外,似乎再想不起来要吃什么。

小民买来五斤豆面,用来调配生活。白面要和豆面参着吃,一来好吃,二来省钱。因为豆面比白面贵很多。
初吃时白面豆面的比例为二比一。吃去一多半了,白面与豆面的比例变成三比一;再少了,四比一、五比一。
一周不吃豆面了,小民问:豆面有没有了?我说还有。再过几天,他又问,豆面有没有了?我说还有,不多了。
他说你这等比数列应运得好,我不买新的,你旧的永远有。
如此豆面常常有,只是越来越不好压。
一日,我在春灶上做饭吃豆面。那时候还没有不锈钢纳钵子、塑料纳钵子,用的是村里原始的木纳钵子。这木纳钵子压面,?得硬了,根本压不下来;?得软了,压出来的面都是短圪截,口感不好。

春灶宽阔,锅稳坐中心,用纳钵子压豆面必须伸长胳膊,白面参得多了不好压,又使不上劲。
我就蹲踞灶台上,使出洪荒之力压豆面,眼看压到锅里一半,压不动了,用下巴顶着纳钵子芯助力。此情此景让扛锄头回家的邻居看见,笑出了声,又急忙捂住了嘴。
从此邻居们见我,远远的指点议论,说这媳妇,看起来文文地,做饭可泼了。
后来,大家发现我可以给他们的孩子辅导作业,也有拿人之处,才不笑话我没本事用下巴压纳钵子的举动。
2、
后来有了铁纳钵子,压面容易了。但还是压不长。汤易稠糊。
有年我去朋友家。晚上她留我吃纳钵子豆面汤。豆面汤很香,面长长的。
我问他怎么就纳成这么长了?她说:“用温水?得硬硬的,接近手和的程度。”
我回来就试着做,果真?得接近手和般硬。终于做成了!纳钵子一节一节使劲拧下去,压出去的面,长长的,泘在水面上,然后再在浪头上翻上翻下几来回,直至又泘在锅边,熟了。
一笊篱捞出来,细细长长的,做成了!
会做豆面后,更爱吃豆面了。塑料纳钵子拧得滑丝了,再买铁的、不锈钢的。我咬紧牙关拧纳钵子,小民说吭吭地比生孩子也难。我说只要能吃长豆面,天天生孩子也行。
结果是铁纳钵子不锈钢纳钵子也滑丝了。家里扔一堆用坏的纳钵子。
小民说,咱这做法不对。人家赵家坪她外婆家吃豆面从来都是?得软软的,可是压出来的面长拉拉地、光溜溜的。
于是用冷水?,用温水?,早晨?起醒上一上午,中午吃,都不行,还是一入锅就断,甚至等不得入锅就一截一截的掉下去。
最后说咱这里做不成,估计是水的问题。
等有机会,带你去赵家坪吃豆面。
3、
今年春天,我急需缝床垫子,缝六块床垫子,并且要利用家里的旧有资源。

我婆婆给我家留下一笔宝贵遗产,就是好几匹花布。这花布图案漂亮,色彩鲜艳,质量瓷实,手感柔软。且水洗不染它色,风吹不褪本色。我一直压箱底。这次终于有机会让它们重见天日了。
可是要把它们裁剪得当,缝成床垫套子,我还没那本事。
孩子小时候,为了省下块数八毛,我也曾经学习缝纫技术,会简单的裁剪,做个腰子,内裤,冬天给孩子们缝棉衣,都可以。
但是,小民有个自学成才的裁缝娘,技术了得,在村里颇负盛名。两相比较,他就瞧不上我的针线,我也没有这个手艺自信。况且缝纫机久不用手生,记得那年拆洗被子,跳线跳得不能用了。
所以,这次他给我请了个师傅。那天早上八点半,师傅来了。方墩墩身材,方墩墩脸,八字眉。小眼睛下,坠两个沉沉的大眼袋。皮肤粉白细嫩,鼻翼两侧对称分布着浅色雀斑。师傅是赵家坪人士,小民的姑表姐。
师傅很利索。针线利索,说话也利索。
她和我拆旧棉衣,旧褥子被子。手不停,嘴也不停。街巷趣事,村社奇闻,着实让我觉得自己活在油瓶里。
三天时间,我们俩把所有该拆开的全都拆开了,棉花堆了一床,花布堆了一床。
然后缝。她量尺寸,裁剪花布,缝纫机在她手里分外顺手,拿小改锥拧了三八两下,不跳线了,扎扎扎的声音,似秋虫鸣。
我们留她吃午饭。小民买来一大锭豆腐,我系围裙挽袖子要和面,小民说今天不用你和。我说你和呀?
他神秘的说,今天兑现我的诺言——给你吃地道的赵家坪豆面。
只见我师傅停了针线,挽起袖子,指挥小民按三分之二豆面比三分之一白面的比例兑起。然后开燃气烧开水。待水快沸,关火用茶缸舀起,一手往面盆里倒水,一手用小铁铲飞快地搅拌。
?好的面看起来很是稀软。想起小民说过的水土问题,我担心做不成。
锅开了,师傅把面一铲子铲起,塞进纳钵子里,毫不费力的拧。她把着纳钵子在锅里水面盘旋追逐浪头,面在锅里起伏翻滚。
熟了,她一筷子挑出来,盘入碗中。粉白光滑,柔韧细长。佐以精致碘盐,葱油辣子,清泉陈醋,那滋味!小民吃得哧溜哧溜直冒汗。我破戒吃两碗,过了这顿再减重!
看来不是水土问题,是技术问题!
这师傅请得一举两得,她一师两艺。裁缝手艺我就不学了,这做豆面手艺初步掌握了要领,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定会进步。吃好豆面的日子从此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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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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