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活成了你的样子
本文已发表于本人微信公众号“与君听雨”上，_原题是“我终于活成了你的样子”，转载请联系本人，侵权必究。
我妈一直是风风火火的女子。
性格呢，如果打个比方，像凤仙花爆荚的方式，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年轻时挑起一担水，仍然脚底生风。将水倒进水缸，一转身就变出一锅简素却有滋有味的饭。
她做得一手好针线。我家的门帘、洗衣机录音机的罩全是她绣的，连这些电器也全是她脚踩缝纫机挣出来的。那时她帮一个小老板做衣服，按件计酬。她做得又快又好，最神奇的是她顺手教会了我们兄妹踩缝纫机、锁扣眼、钉扣子。那时我正值青春期，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拼命想让腿显得又细又长，我就自己将裤子改窄，得意洋洋地穿着一条腿也不能打弯的窄裤子去了学校，收获了全班女同学艳羡的目光（或者，还有男生的目光？）。回到家我的这颗心依然虚荣得不得了，她却笑得弯下了腰，然后拿过我的裤子二话不说就拆掉了我的辛苦和虚荣。奇怪得很，她改过的裤子穿起来又好看又舒服。
那时偶尔跟她逛街，她会经常看到柜台里放着她做的衣服。她会装作不经意地问嗑瓜子的服务员衣服的价钱，然后一边叹息着老板挣得真多自己工钱少，一边又骄傲地说她做的每件衣服她都认识、她做的衣服可以作为样板招徕生意呢。
我妈读过几年书，像她的很多同龄人一样没有了再读的机会，不过她保留了惊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读书看报毫无障碍，各种家用电器一看就会用。昨天小外甥面对着一篇题为“逛菜市场”的文章抓耳挠腮，我妈略加思索，便口述出一篇来，从天气到市场，从蔬菜品种到海鲜种类，无一遗漏，毫不磕绊，且中间还穿插了洛阳和厦门两地菜市场的比较，听得我们目瞪口呆，心生佩服。
我妈影响我最深的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你不能得到所有人，你也不会失去所有人。这是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总结和提炼出的人生智慧。这句话丝毫不逊色于很多散文家所写的充满哲理的句子。我就是在这句话的指导下为人交友处世，我学会了守护自己的心，真诚待人，精神独立，不为换取所谓的友谊而奴颜婢膝，珍惜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的人。
现在我一回首，我妈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画面，一个代表她此生的辛劳，一个代表我希望她能拥有的安闲。
7岁时我的脚被自行车夹伤（好像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我妈骑自行车带我去换药。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很陡很长的坡，我妈下车，身体前倾，使劲推着我一步一步走上去。马路上雪已经化了，空气冷冽，但我妈满头晶莹的汗。
【我慢慢活成了你的样子】初中时，我背着书包回家，当时刚刚下过一场雨，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温柔地洒在路上。我望向家门，我妈倚靠着门，手里拿着她刚蒸好的花卷，一边掰下一块儿给邻居，一边笑着跟她聊天。没有我熟悉的她忙忙碌碌的场面，有的就是岁月静好的安然。
我妈好像也是个害羞的人呢。每次我要挎上她的胳膊，她都会飞快地甩开，说我自己能走啊。可是这次很奇怪啊，从中山公园出来，我们步行回家。我直接牵住她的手，她居然没有松开。我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了20分钟，她的手像个羞怯的孩子，一开始微微蜷缩着，一会儿慢慢舒展开来。
我明白，她老了。
我曾经问过我妈，问她我们兄妹中谁性情最像她，她想了想说妹妹。我说是我啊。她疑惑地看着我，你不是更果断吗。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已经在岁月里不知不觉活成了她的样子。一样的干脆利落，一样的脆弱敏感，一样的一提起我爸就泪如雨下，一样的装作忘记远远离开，我没有她的手巧但勉强有她的慧心，我看穿她的孤单默契地配合她的坚强。
我上学很早，5岁，之前没有上过任何幼儿园和学前班。上学第一天，我妈牵着我的手走进校园，然后把我的手放到老师的手里扭头就走，完全不管我在她身后放声大哭。我放学回家，略带怨念地对她说，我哭那么大声你都不管我。她笑了，说，放学不就见到了嘛。
放学就会见到她。放假就会见到她。我就是这样怀揣着希望，在一年年的假期如候鸟飞向南方，飞到她的身边。
她不再年轻。她是我的心疼。愿她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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