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太爷(二)

算起来,长丰从涉世未深的庄稼小伙子到已经掌握了一定生存技巧的半个生意人,已经有三四年的时光。所谓的半个生意人,最起码就是不会受人欺负,吃生意上的哑巴亏。比如出门在外收废铜废铁不会被人讹诈了。
有一次,长丰和一个老头做一笔废铁生意,一大袋子满满当当的废铁不可能把它们都倒出来吧。按理说,出门在外做生意这种买卖是一定要麻烦些做的,宁愿在头头道道上麻烦些也不能嫌费事。但长丰一个年轻后生,第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再瞧瞧那老头,整个光着上身,袒露着的皮肤就像家里田埂上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小山沟,黑黢黢的,一条条松弛地挂在身上,胸膛前面,身子后面,两条斑斑点点的膀子上,脸上。老人从车里卸下一袋废铁的时候,那些小山沟就像睡醒了似的,一甩一甩的。老人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油亮亮的毛巾,像抹桌子一样一把使劲一下子,擦了自己汗涔涔的脸,笑着对长丰说:
“小伙子,这一袋子废铁便宜点卖给你,不让你吃苦,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大热天的,大家都不容易”
说着解开口袋,招呼着长丰看看是不是真材实料,长丰瞪着眼睛瞅了瞅,但是只能看见上面的废铁。“不知道下面怎么样”,长丰心里这么想。
但是看着老人那热乎劲,特别是呀,长丰这个刚从庄稼地里走出来的后生至今身上还有着土地的温厚,再瞧瞧这个一把年纪、似乎很可靠的老辈,也不方便说些什么。
【倪老太爷(二)】也就马虎了,付了钱,谈下了这笔买卖。当天晚上,长丰就用自行车驮着一大袋废铁来到一个大的废品收购站。人家呀,是要求先上秤称重量,再把麻袋里的废铁倒出来看看有没有掺假。
秤砣一称,重量是没有问题的,长丰站在旁边嘴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倒出来,解开麻绳,呼啦啦一下子,只听见“嘭 嘭 嘭”,一阵阵碎片的倒地声,一看不得了,最底层那是用一些铝碎片、牛奶瓶、碎瓦片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垃圾堆起来的,这下可就吃苦大了。
长丰站在那里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又不见吐出一个字,额头上都浸出一些小汗珠,老板看了看这个年轻后生,叹了口气“哎...”。
长丰楞了有一分钟的神,蹲下来把那些铝塑碎片,牛奶瓶,碎瓦片什么的都捡起来重新放在麻袋里,转头红着脸对老板说:“老板,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您看着给,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也是个厚实人,给了这个后生一个公正的价钱,这个“公正”是长丰心里掂量着的。他觉得出门在外做生意,生意谈不成没关系,要是耍小手段那是拿自己开玩笑。这个和做庄稼是一样样的道理,你说自己家里田地的麦子,不给它按时插秧苗、施肥、打农药、除杂草,不三天两头的,冒着烤人的大太阳去田地里安抚安抚它,行吗?秋收时,人家庄稼长得高高的、壮壮的;收割时,那个田场空地上铺得满满的稻谷子,家家户户仓里都是像鸡蛋清一样白透透的、一桶一桶的大米粒,自己呀,只有眼巴巴的搀着过个眼瘾的份。
所以,做生意呀,和做庄稼一样,骗不得别人,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现在呀,长丰倒是很少吃这些亏了,要说不吃,那是不可能的,出门在外,总会磕磕绊绊的,但是心眼却多了,这个心眼是要有些的,不坑别人,但要保护自己。
这三四年,除了生意上的长进外,长丰办了一件人生大事,整个人都显得沉稳了、壮实了、有菜米油盐的生活味了。长丰结婚了,对象是离自己家不远的村子里的一个姑娘,这门亲事还是家里七大姑、八大爷拾掇的,结婚之前见过几面,女方长得称长丰的心,相处起来也和气,就定了。
长丰结婚,那就是成家了,再也不是那个跟着倪老太爷后面虎头虎脑的大小伙子。长丰家原本就挤,这样一成家,新娘子也没个像样的地方住。长丰就和老爷子商量着自己单独过,倪老太爷也不反对,这个是迟早的事,况且现在长丰自己赚钱了,每年过年回家存下来的钱也够盖两间瓦房了。
瓦房满打满算盖了有四个月,盖在老家的旁边,实打实的两件瓦房,一件小的用做烧饭的地方,也请水泥师傅砌了一个做饭用的灶台,另外连着灶台起了一个可以放剩饭剩菜的台面,也是用水泥和成的,不过那一块地方上面铺了几块光亮亮的白瓷砖,看着仿佛这个七八平方米的小空间里都发了光了。
紧挨着厨房的另一间瓦房还挺大,被布置成了三个部分。中间一间是正厅,左右两边各放两把有靠背的椅子,正中间靠墙是一张长方形的高桌子,桌子中间放一个大古钟,需要每天上发条的那种老古钟,滴滴答答的走个不停。还有一张小方桌,平时可以当吃饭的地方。左右两件房一间是新娘房,一间是为以后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房子盖好的那天,长丰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站在院子里,看见电线杆上站着成群成群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甚是好听;这里几只只,那里一群群,鸟丁兴旺得很;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丛丛小野花,长丰低头一看,有白的、黄的、红的...都贴着地面悄悄的长大,不需要浇水、不需要除草,就一丛丛的,还挺喜庆。其实,那种花有一个俗名“太阳花”,太阳花呀,太阳花,小小的,白嫩嫩的、黄灿灿的、红彤彤的、绿油油的、粉扑扑的、一瞅着机会对着一缕缕微微的阳光,就卯着劲,拼命的存活了下来,它们呀,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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