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初生

亲爱的宝贝:


现在清晨六点,你和你的爸爸在卧室睡觉,我在书房。


我平时早起,或是为了做早餐,或是为了完成编辑们交代的写字任务,今天是为了叫一个高三学生起床早读。我总做这样的事,什么事都喜欢把自己搭进去。明明让她发个视频就可以了,但是我抱着“早起给儿子写一封信吧”的念头,也强撑着起来了。


你眼下两岁半,最喜欢让别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一旦别人如你所愿地问了,你便会大声而高兴地回答:两岁!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总说自己叫“皮”。很多时候,我是你的翻译官,由你嘴中出来的叽里呱啦的莫名其妙的话,经过我的翻译,会变成眼下人世间通用的语言,然而这一个“皮”是我万万不懂的,且留着你长大后再来破解吧。


这第一封信应当写一些较为有意义的东西,古人喜欢在第一篇里开宗明义,我虽然是国学老师,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写下有足够分量的文章。想来你也是不太在意的,就让我絮絮叨叨写着吧。


你的出生比预期的要早——是的我得从这么早远的事开始说,不然再过些日子,记忆又会少了些许——那是四月的一个傍晚,一阵大雨刚刚结束,空气里到处是我喜欢的泥土的味道。于是我在我们这个花园式的小区里不知疲倦地走了三四圈,并且拿着手机拍下好些刚刚洗过澡的晶莹的小虫子。


回到家后并无感觉,你的姑姑们在玩笑,你的爸爸在玩手机,你的奶奶在看电视,我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便发现方才的坐垫上有血迹。你大概不懂,这叫“破红”,是生产的预兆。自然而然地,全家人都惊动了,大家手忙脚乱地准备东西去医院,我坐在副驾驶上止不住地全身哆嗦。别担心,并不是因为疼痛,说真的那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仅仅是紧张。


医生对于破红并不在意,看过一眼便让我们回家,因为以她的经验,破红到真正的生产,大概还有几天时间。可是你是个急性子,并不想等待那几天。我们十点回到家,十二点开始我就疼得睡不着觉了,你爸爸毫无办法,帮不上忙。但我相信着医生的话,认为这是“几天”中的自然情状,于是就一直忍着。可是早上五点时,我满头大汗,实在已无力再支撑了,只得再次由你爸爸送去医院。原想着大概又是要被医生赶回家的,没想到她看了一眼,就说:“去办理住院吧,今天要生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从那个四月的夜晚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心满意足的觉了。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我得去给你和爸爸准备早餐。你爱吃面条,可是今天家中没有新鲜肉了,吃个粽子如何?


我昨晚睡前很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突然想到了你会被拐走的可能。于是难过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你睡觉喜欢抓着我的手,你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要亲我,你听见我停车的声音就会跑来给我开门……这样的你,如果与我走散了,日子该怎么过呢?


我被这样无端的莫须有的想象虐得想要嚎啕大哭,牵着沉睡的你的小手也不能得到抚慰。于是决定给你写信,请求你,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与我走散。人生太长,人世茫茫,一旦走散了,我不知道该上何处去寻你。


20180914
【第一封信·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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