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

我终于走出了校门,象个自由人似的呼吸了。我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尽管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工作——这和成绩无关。在我们这儿,年满十八岁的男子都能分享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可我仍旧象每天都有喜事般的高兴。我一忽而跑近湖边,一忽而又来到街上;感到疲乏就赶回家中,静静地休息一下;一转眼,再次出现在外面喧哗的人群中。楼梯里整日回荡着我清脆的脚步声,仿佛它们永远不会消逝。而且上楼的当儿,我总能听到一串踢踏声由上而下,正好和我相遇,显然它是发自我光滑的足底。
我居住在一幢旧式有通廊的三层楼里。邻居都是些可爱的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性别和年龄并没有影响到彼此间的和睦相处;正相反,不同的阅历在他们脸上留下的印记,倒使我常常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父亲,我真想在相遇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一律偷叫一声:父亲。
【我的邻居】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光线充足,连夜里看书也无须点灯。我只好呆在家里,守住临街一扇窗子,象坐在一列运动中的火车偶然经过乡野那样,一个劲地伫望。
外界环境的变化并没有影响我的邻居们。每天清早,我总看见一辆硕大无朋的三驾马车,沿着光滑的路脊轻快地跑来,在规定的时刻,把他们全部接走;夜幕降临以前,又陆续把他们送回。马车夫并不固定,每次都是一张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可他们身上似乎有一股魔力,一旦我想要尾随在人群中混进马车时,无一例外的都被他们一把给揪了出来,我的邻居们也只好眼巴巴望着,用他们仁慈的同情带给我些许安慰。
寂寞有时晃动一下身影便离开了,但更多的时候象一条蛇似的缠绕住我,而且越来越紧。一个最最黑暗的夜里,我决定不再沉默,而用歌声来唤醒自己的热情,并以此报答我所有的邻居。我的嗓音不算好,这使我开始时不得不间断过几次,可后来,境况似乎改变了。我越唱越有劲,声音也愈来愈响,我甚至感到此刻并非呆在屋子里,而是骑在一片云朵上,面对整个大地,天空。有一盏灯亮了起来,由里面出来几个人;随后,整幢楼一下子灯火通明,一大群人围在下面伸长了脖子观望,甚至引来附近公寓里的孩子。我被这个景象鼓舞,一刻也不停止愉快的歌声,我把自己能够记起的歌曲翻来覆去地唱,又把几首歌串在一道唱,汗水沿着脊背流淌,把所有的衣裤都弄湿了。
我醒来,正有一缕阳光在窗台上跳跃。积雪早已化尽,街道又恢复的和以前一样,只是有一道高墙把我所处的楼给围了起来,顶端还拉着一道电网。我走出房门,意外地发现整幢楼空荡荡,不知什么时候,邻居们全都搬去,所有大门一律敞开,风从这一家吹出,又窜进那一家。
最后,我在围墙尽头一扇关闭的大铁门前停住,上面挂着沉重的铁锁和一块木牌。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块木牌翻转,正面写着“隔离区域,人畜勿进”,末尾是该地最高行政机关的公章以及我全体邻居的签名。
(原创作品:樊剑勇写于1992年8月。)
(重要声明:未经作者允许,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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