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李军
原本我以为让自己忙起来，充实起来，我就会有自己的存在感，有活着的感觉，早起晚归，大热的天，我走在白花花的太阳下卖卡，下了大雨我伞都没有，奔波着去和韦猛搬运新来的课本，晚上把自己的账交给肖萌萌，然后灌满了啤酒呼呼睡去，那几个夜晚很短，几乎每天收睡不够，躺下去连梦都没有，每次都忘了脱去衣服，好像刚刚睡过去，可是马上天就蒙蒙亮了。可是我依然觉得空虚，我的身体在极度疲劳这，可是我知道自己很忙，却不知道我忙的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看到的只是眼前的十几万的利润，可是毕业后，我能得到什么？我三十岁的还要卖卡吗？我还每天和盗版书商贩子讨价还价吗？那时候还会有这么多人值得我信任而且信任我吗?
我问过青天，你想过十年后吗？
青天说，十年倒是听过，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哈哈，他哼哼着曲子，我说不是，我是说，十年之后的生活。青天说没想过，我爸爸说回家给我送点礼，去我们市区的一个国企吧，也有可能去自己亲戚的公司做个销售什么的，总之不太确定。
我说你不太确定，好在还有选择，我现在都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路可以选择。专业我是不要啦，我也不喜欢，做生意，在这个地方做没本钱，回家了又没有原始积累，更可恶的是没有合适的项目，不然咱们今年的收入，我就存起来，等到毕业，应该也有几十万了，说不定会能成点事儿吧。
青天拍拍我的肩膀，说记得印度那三傻子说的吗，放轻松吧兄弟，追求优秀，被急着去追去成功。
当时我觉得我自己挺世俗的，青天这种唯心主义让我一度很崇拜，我以为青天也会这样追求着优秀走下去，最后会被成功发现，可是世事无常。
这种无端的忙碌，最终体现在，我们对自己赚了多少钱都没有概念，这是很稀有的情况，大一刚来的时候，我的预算从未有大于200的误差，这会可好，忙的昏天暗地的，我们谁都不记得自己赚了多少钱了，我问万达，万达说咱不是有会计啊，问会计呗。
【第四十章-李军】我说会计呢？万达说更公司交账呢，等着吧，我们先把帐篷装车，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已经，我揉了揉眼睛，干涩和臃肿，只想大睡一觉。
新生在校园中，排着长队参观校园，听学校的历史报告，遥想起来，去年的我，这个时候也是满怀着激烈和理想，我那么的向往着大学，对这里满是崇高和敬仰，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为了我而来，而如今我已经多久没有去过教室了，多久没有看书了，多久没有认真在校园里走走了，这些幻若隔世的记忆，让我脑海里满是灰暗的阴霾。我想不明白是大学辜负了我，还是我误解了大学，除去了那个红色的毕业证，我很难给自己一个继续留下来的理由。而当我拿到那个证件的时候，我又无奈的发现，我也找不到，现在我如此期待这个证的理由了，所谓人生向前看全是境遇，向后一看全是偶然。
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肖萌萌汇报我们的账务，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大家都坐在一起。
肖萌萌一笔笔的念着，售卡13000多张，这个大概数字让我们聊以自慰，据说是近几年的历史新高。我们的利润在四十万左右，除了给下面的人开工资和日常开支，我们八个人，可以有二十余万，肖萌萌说公司说结账的日期非常远，但是知道我们学生都急等着用钱， 给了我们二十万，让我们把学生的工资先结了，一个月之后，另外的钱总公司会拨款下来。
我说那就先结账吧，跟着咱们的都是熟人，咱们自己晚花一个月把，青天说这样也好，大家都看着万达，因为万达是已经毕业的人，也是我们的灵魂。万达说我不建议现在开工资，一是我马上去海南了，可能就在那边工作，这里的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可以退出了，我想带着我的那份钱走。二来为了你们着想，你们也都辛苦了半年，才有今天的成绩，我觉得你们也应该先把钱分了，学生的工资你们应该压得住，毕竟都是跟着你们的老人多，信得过你们，但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比如移动公司算账有问题，给的钱不到位，那么多人都得不到钱，你们还有把握去鼓动这些人与你们一起讨回公道，凡事儿还是先把自己弄好吧，你们觉得呢？
大家都说万达说的有道理，万达看青天若有所思，说别想太多，我说的都是万一，移动公司我跟着干了这么多年，信誉还是有保证的，只要我们没有违规出卡，钱是不会差的。青天呵呵笑了说，恩但愿吧，但是你一走，我还是觉得我们跟公司谈不上话，毕竟关系都是你接触的，而且我们做的事情，连个合同都没有，你一旦走了，我们不好接手。
万达说我随时可以回来，咱们是兄弟，我怎么会让你们擦屁股。今天我做主，把你们的钱分给你们，余下的事情我去做，我给那些学生打个欠条，有事冲我来不就好了。说完万达就交代肖萌萌把钱拿出来，我们八个人，几乎平分了这些钱。
之后我们招呼来跟着我们卖命的兄弟，万达除了我们分钱的事情，其余全部交代清楚，给大家写了欠条，之后当晚我们去市区的一家饭店庆功宴，那一天我喝了很多酒，我看着万达，万达也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睛像一滩深海，我似乎永远不看到他的底线。万达搂着我的脖子说，吴天，你说我对得起你们吗？我点头。万达说那晚你们在旅店门口想什么，你觉得我猜得到么？我说你觉得我们在想什么，万达说你觉得我会带钱走了是吗？
我觉得自己真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万达说明天我就走了，你们保重吧。
万达完全把我看穿，我觉得自己赤条条站在他的面前，我的身上全是肮脏的污点，我无法在他面前正视自己，我引以为傲的义气和大度，在他的面前成为实实在在的笑柄。我竟然去猜测和防备自己的师傅和哥们，我有一万个理由去为自己辩解，但是万达只用一天就把我彻底打败，包括青天在内，所有人都和我说，吴天，咱们错了。我谈不上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输给自己，也不是输给了万达，既不是保住了利润，也不是因为赢得了朋友，我隐隐的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言状的泥沼，是道义和金钱的陷阱，以后无论遇到谁，我都会再一次承受这样的心里折磨。说是人成熟了也好，说是吃一堑长一智也罢，说我精明周全也好，说我生性多疑也无妨，我都无法去定义自己，还会在乎别人的言辞冷暖吗？
更让我觉得低了万达一头的事情，接踵而至。
事情还是因为韦猛而起。
虽然我们把书交给了韦猛，但是我和青天还是占据了巨大部分利润，韦猛自己因为肖萌萌的事情那个，一直缺钱，本来我和青天打算好把书以后都转给他，因为韦猛也有自己的兄弟，和孙科长通过我们的关系，也很受器重。我们不能就自己一枝独秀，总是压制着别人，韦猛自己也有自立门户的打算。
接手了书之后，韦猛不负所望，在我们临近学校，找到了新的市场，那边总负责的，是韦猛打五对五室内的队友，两个人高中就是同学，叫做李军，李军人瘦瘦的，我们在一起踢过球，那时候我们刚刚运作盗版书，李军听说之后，一直表示要跟我合作，韦猛接手了之后，李军就在自己的学校也拉起来一队人，开始跟着韦猛做书。
韦猛跟我说，这个人在一起玩还可以，可是贪心过重，又懒惰，他们学校的人不给力，开学初的几场硬仗都是韦猛带人过去摆平的，李军完全充当了一个会计的角色，只是记记账，发发书，所以韦猛打算不给他很低的折扣价，而且来年换人，两个人是同学，他不好意思做的太绝，便说我是这买卖的老板，让我过去结账，我明白了韦猛的意思。
第二天，万达要做飞机走，便在出租屋等夜间的飞机，我和青天等人，打车去了李俊德学校。李军还没起床，我推门进去，发现好多热在他的宿舍聚集着，显然知道我来结账，都是等着要钱的。
我看屋子里满满的人，李军丝毫没有起床给我倒地坐下的意思，我在那都是中心，很少受到冷落，心想是你的地方，你也不必如此吧，我说既然李总还没起，那我就先回去了，说了就领着人下楼。
后面李军喊我我也没站住，到了楼下我点了支烟，不一会，他拎着裤子，下了来，后面齐刷刷一排人，意思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要太得意了！
韦猛说，这是天哥，过来给你结账，你不安排个地方么？
李军说当然，天儿哥是你们的红人，我当然不能怠慢。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在校园里站着，韦猛说不怠慢就找个地方坐下说吧，你以为我们来这军训的啊，都站这没完了啊。李军说到了饭点儿了，请你么吃饭行不韦哥？
李军招呼他的人散去，我们几个去校外，我说不必破费啊李军，李军说怎么的话，没有你们我哪有机会赚钱啊，应该的，应该的。
等我坐在饭店里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小子，估计是6几年出生的，穷怕了吧？
我们呆的这个地方，是个校外的小饭店，门口有个红塑料的牌子，立在马路上，叫做村里人家。名副其实，门口就是一个大脸盆子，这就是洗手间，往里走，最大的包间，门口一个油脂麻花的小白布帘子，上面六个大字，成大器，喝小刀。我们七个人坐了两圈半，没办法又加了一个折叠桌，桌子上摆着一瓶酱油，一瓶醋，李军要了五头大蒜。桌子上是一层黏糊糊的油渍，头顶上一个大齿轮的电扇支支拉拉的，半死不活，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似的。服务员一手拿着苍蝇拍子，一手拎着菜谱，问我们吃什么，我们要了半天，啥也没有，只好问服务员这里有什么？
结果桌上的菜是油炸花生米，水煮花生米，酸辣土豆丝，醋溜土豆丝，每样还他妈两份儿！就吃这个？
韦猛看着我不动筷子知道我不爽，也没说话，青天执意要喝酒，结果这酒喝出了问题。
王飞一向乐呵呵的，说着要跟李军好好喝点儿，毕竟兄弟之间头一次坐在一起，结果这李军就是不给面子，我们每人一杯白酒都下去了，他还在那说自己不会喝酒，王飞说你不喝我给你做个榜样，说着，自己倒了半杯白酒，一口干了，说李军兄弟，你看我这诚意，你喝多少吧？
李军啪的一下，把杯子一扣，说你们要喝随意，我就是不喝。
我们几个只好自己喝起来，喝的也不痛快，就说那就说事儿，说完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韦猛说，天儿哥，你看李军这边的账，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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