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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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App 我家屋后的那条街道要拆迁了。
那是一条老街道，老到什么年代呢，我说不清，反正被明城墙包围着。据说从前有个举人在此居住，街道就用了这举人的名字命名。作为曾经的十三朝古都，城市每个街巷的名字都有历史典故。
我喜欢那条街道，确切地说，是喜欢那条街道蕴含的历史。因为喜欢，我会在晚饭后，到那条街道上走一走。走在夜幕笼罩的街道上，我时常会走神，耳朵里忽然就有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举人就坐在马车里，由远及近，擦肩而过。我想，他这要去哪里？不是已经到家门口了吗？马车夫吁一声，喝停了马。我却紧张起来，不敢朝马车上瞅，赶紧地逃离了。
大喇叭每天不厌其烦地高喊着拆迁公告，我的心莫名地悲伤，用不了多久，这些古老的建筑就会变成废墟，随之而起的是一座座现代化建筑，街道的名字还是原来的名字，可是，再也找不到厚重的历史了。
历史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实实在在的变成了历史。
【鸽子飞走了】妈妈，快来看，鸽子！这天下午我正在屋里看书，六岁的儿子兴冲冲地跑进来，拉着我的胳膊，往走廊上扯。
小家伙劲挺大，我放下书，看着儿子，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我帮他整理好吊在胯骨上的裤子，问，鸽子在哪里？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儿子两眼亮晶晶，拽着我的手，往门外走。果然，一只灰鸽子在走廊上踱着方步，东张西望，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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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看见我们，并不慌张，而是迎着我们的目光，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它脖子上的羽毛是黑灰色，翅膀和肚子上的羽毛是银灰色，尾巴上的羽毛是黑灰色和银灰色交织成的横条纹，两只爪子呈粉红色。这只鸽子看起来是只少年鸽子，它羽毛柔顺，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我怕惊吓到鸽子，拉着儿子蹲下身，鸽子的眼睛清亮，水汪汪的。我们跟它一对视，它就不咕咕叫了，专注地注视着我们，它的眼神一点都不胆怯。
我们跟鸽子久久地互相凝视，鸽子忽然低下头，在地上叨了一下，它饿了吗？我拉起儿子，说，咱们回家给鸽子拿吃的去！儿子睁大眼睛，一蹦老高，嚷嚷着，噢！给鸽子拿吃的去咯！
我把食指竖在嘴唇上，跟小家伙说，嘘，小声点，别把鸽子吓跑了！
儿子吐着舌头，继而把声音压低，问我，妈妈，鸽子吃什么呢？
应该是小米吧？我也不确定。隐约记得在公园里，看见遛鸟的人给笼子里放着两只小杯子，分别盛着小米和水。
小米家里是有的。回屋找到小米袋子，手伸进去抓了一把，握在手中，儿子学我的样子，也抓了一把，用小手掬着。我们返回到走廊，我不知道怎么呼唤它，就像唤小鸡似的，嘴里咕咕咕叫着，把小米往鸽子脚跟前一撒，鸽子看见东西扔过来，跳着后退了几步。儿子看我撒，学我的样，把身子往前一倾，撒了手里的小米。
鸽子又蹦跳着后退几步，见我们没有恶意，就停下来，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看看我们，又看看地上的小米，并没走过来吃。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这更加证实了这鸽子是家养的，训练有素。
也许鸽子认生，我们走了它就会吃。我拉着儿子，跟他说，走，咱们回屋去。儿子不愿意，说，妈妈你先回去，我要在这里陪鸽子，它太孤单了。
我跟他说，你在这里看着它，它害羞呢，你先离开一会，让它吃饱了，再来陪它，好不好？
儿子是懂事的孩子，立马点头，说，好吧！
我们回到屋里，故意多耽搁了一会，给鸽子多留点时间，让它吃得饱饱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用小碗接了小半碗水，给鸽子送出去，它吃了饭，应该喝点水才舒服。
鸽子果然是饿了，吃了好多小米，我们放下水，就又退回到屋里，让它坦然地喝水吧。
我坐在沙发上，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希望能想起来跟这只鸽子有关的记忆。可以肯定，这只少年鸽子的家应该就在我家后面这条街上，要不然它也不会落在我家走廊上。依稀记得，夜半听见鸽子咕咕咕的叫声。清晨听到鸽子身上哨子的轰鸣声，从某个屋顶起飞，啪啪啪飞远了。也依稀记得，我在走廊上晾衣服，被鸽子的咕咕声吸引，停下手中正晾的衣服，站在走廊栏杆前，寻找咕咕声的来源。我应该是看见了，就在不远处，一家人的屋顶上，盖着一座鸽子棚，一群鸽子或站在棚顶，或在棚子周围散步，嬉戏。
思路总算是捋清楚了，这只少年鸽子的家就在那家人的屋顶，它是来找家的。可惜，房子拆了，家园没有了。
我再一想，主人应该是把鸽子悉数带走了，可是，这只少年鸽子为什么会回来？它是跑出去玩，没赶上迁徙吗？还是因为路上贪玩，落单了，找不到大部队，只好回到原地？也有一种可能，它压根不想去新家，故意跑回来的？
儿子静静地坐在我边上，出人意料地乖。我把思绪拉回来，看着儿子认真等待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问他，咱们等了有多久了？
儿子看着墙上的挂钟，说，十分钟零五秒，妈妈。
时间差不多了，鸽子肯定吃饱了，喝足了。我跟儿子说着，站起来。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当然可以！我朝门口走去。
儿子小跑着超过我，先于我来到走廊。
碗里的水快见底了。鸽子脖子底下的嗉子圆鼓鼓的，到底是未成年，吃起东西来把握不住自己。我不由得笑了。转而一想，鸽子肯定是一天没吃东西，又饿又渴，所以才吃成这样。可怜的鸽子！我爱怜地说。
可怜的鸽子！儿子学着我的语气，也说了一句。
鸽子吃饱了，喝足了，安静地在走廊上踱着方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们。
这时候，又有一只鸽子飞了过来，体型比少年鸽子大点，它停在少年鸽子旁边，眼神焦急，毛色灰暗，也许路上赶得急，羽毛凌乱，一看就是只老鸽子。我在猜测，来的这只鸽子是它的爸爸妈妈，还是它的哥哥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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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App 少年鸽子看见老鸽子，并没有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而是看了一眼老鸽子，就低下了头。老鸽子喉咙里咕咕咕，咕咕咕的跟少年鸽子急促地说着什么，说了一会，少年鸽子才抬起头，对着老鸽子咕咕咕，咕咕咕快速地反驳着什么，两只鸽子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辩论，又像在交涉着什么。
我跟儿子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它们。
两只鸽子咕咕咕交谈了很久，看起来总算达成了共识。少年鸽子朝我们看过来，足足有一分钟，它是在跟我们告别吗？少年鸽子收回眼睛，跟老鸽子对视一下，两只鸽子同时展开翅膀，凌空一跃，飞走了。
儿子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搂过儿子，跟他说，小鸽子家人找到它了，跟家人回家了，马上要见到妈妈了，你应该高兴对不对？
儿子眼里噙着泪，使劲地点着头，说，嗯！他强忍住哭，又说，我知道应该为它高兴，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它走！
回到屋里，儿子默默流着泪。我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开导他，妈妈问你，如果你找不见妈妈了，找不到家了，你难过吗？难过！儿子说着，眼里流下了大颗泪珠。鸽子跟你一样，看不到妈妈也会伤心难过的，是不是？
是！儿子抽噎着回答。
那它妈妈领它回家，我们是不是应该鼓掌？
儿子没吭声，爬上床，侧身躺下了。把脸对着墙壁，小肩膀抽动着。儿子这个样子，看得我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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