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向何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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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级酒店,他们足足开了二十多天会。 方砺的报告安排在第十七天,共计两个小时。 他在台上的样子和台下完全不同,台下的他是温柔的,台上的他,却姿态举重若轻,声音抑扬顿挫,表达观点清晰有力。本来是枯燥乏味的技术性讲座,竟被他说得满座春风,人人对他的工作都心生向往。 强光下,方砺的圆寸和他的方脸显得无比熨帖。 镜片后,他的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目光清澈而深远。
他颇会勾起听众的好奇心,时不时互动,互动时他便两手按住演讲台的两角,呈压迫状、权威状。他蓝色衬衫的袖子折了三折,手臂露出的那部分,肌肉突出,血管鼓鼓,满是荷尔蒙的味儿。 凌夕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如果说,她之前觉得方砺还不错,此刻,则是完全被他吸引。 她听见自己的小心肝跳得扑通作响,讲座的后半个小时,她基本是麻木的。别人鼓掌她也鼓掌,别人小声讨论,她跟着嗯嗯啊啊。
茶歇时,睡在隔壁房间的李姑娘见凌夕人在她旁边,眼睛却总是围着方砺转,便拿胳膊肘顶她,冲方砺的方向一挑眉毛,问道:“看上他了?”凌夕不说话,李姑娘又道:“那就上啊!男未婚,女未嫁的。”李姑娘倒了杯橙汁,凌夕还是不说话,只把保温杯的盖子拧了又拧。 吃饭时,是试探,也是表示心悦诚服,凌夕把萝卜花轻轻搁在了方砺的盘子里。 这几天,他们一直坐在一起。
方砺正凝神细听同桌的人继续刚才讲座引发的疑问,思考着如何措辞回答,突然看见自己的盘子里多了朵萝卜花,眼睛一闪,愕然对上凌夕的眼睛。 凌夕没啥不好意思,一歪头,两个嘴角在丰润的脸颊上微收,又形成好看的酒窝。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方老师上午说得真好!我没有疑问,我只有敬意和……仰慕。” 全桌大笑,有人提议,共同举杯敬方砺。 碰杯声哐哐哐! 方砺的脸喝红了。 “下楼散步吗?” 萝卜花有魔力,晚上八点多,凌夕在房间收到了方砺的信息。 “好。”她毫不犹豫,她是进攻型选手。 其实,他们两人都是进攻型选手,眼看会议已近尾声,众人即将各回各的城市,各回各的单位,不抓住机会,他们就猴年马月才有时间再相聚、再表白了。
他们约定半小时后,在酒店的后花园见。 这半小时,凌夕用火箭般的速度洗了头、洗了澡,拿吹风机吹了三分钟头发;她用了素颜霜,接近无妆的状态,脸却比无妆时更粉嫩;涂上珊瑚色的口红,她营造出了少女嘟嘟唇的效果;没喷香水,因为她有自信,半湿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香,较香水更清新、自然、撩人…… 她穿了一件奶油底色豆沙波点的裙子,雪纺质地,裹得自己像年画中娃娃们抱着的鲤鱼般丰腴。她蹬上奶油色的坡跟鞋出门前,又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他们在后花园转了又转。 郁郁葱葱的树,零零落落的仿民国式路灯。 假山有一处泉眼,眼中突突流水;月季盛开,朵朵碗口大,散发着迷人的香。
他们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环形小路走着。 小路仿佛自千朵月季中劈开。 他们谈了很多,在很多话和很多花中表达自己,观察对方,在关键话题上,不忘刨根问底。 转到第三圈。 “你的男朋友呢?在哪里工作?” “你先说,你的女朋友呢?” “我没有。” “那我也没有。” 转到第五圈。 “为什么没有?你条件不错啊。” “你呢?为什么没有?你的条件也不错啊。” “凌夕同学,请不要做复读机。” “方砺同学,我顶多做了自动回复机。” “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 “我遇到过,但最后发现还是不合适。” 转到第七圈。 “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暧昧?”方砺终于聊到正题。 “你说呢?”凌夕俏皮地把球推回去。 “你说,暧昧久了,会怎样?”方砺又问一句。 “会忘。”凌夕多机灵,她说的是事实,也鼓励方砺赶紧表白,加速度,别等暧昧久了真的忘了。 方砺停住脚步,凌夕也停了下来。四目相对,方砺正打算正式开口,忽然,一个声音闯进来。 “你不会忘了我吧?” 凌夕真的激灵了一下,方砺也跟着面色一白。 两人循声去寻找发声的人,绕过一层累累的花墙,发现姓陈的男士靠着墙,张女士靠着他,她正埋在他全是骨头的肩窝处,隐隐发出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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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夕吃惊地一捂嘴,方砺拉一拉她奶油色的泡泡袖,示意她离开。 两人一阵快走,离开了案发现场。所谓案发,因为刚才那两人都各有家庭,熟男熟女间荤素不忌的互撩,没想到竟真的滋生出了婚外情。 但方砺有奇解。 在后花园转的第十三圈。 爱好、经历、家人、工作的具体内容、未来的发展方向、国家大事、经济形势全部聊完后,他们又捡起了之前的话题。 方砺问,你对姓陈的男士和张女士的事儿怎么看? 凌夕的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他那么八卦,浓浓的好感中,她原本为方砺打98分,瞬间降低为68分。 谁知,方砺就没打算找她要答案,还像白天在台上似的在做设问,停顿几秒后,自顾自回答:“我们不要等到结婚后,才发现喜欢的另有其人,遇见了,就抓住吧。”
【火车开向何方【二】】凌夕心中一动,面上一烫。 在天上星光、路边灯光的映照下,方砺眼中,绯红的月季花都没有凌夕的脸色娇艳。她低眉顺眼,像在等着什么,浓密的睫毛像扇子,扇着风,点着火,扇旖旎的风,点方砺的火。他垂下头,凑过去,是拿嘴唇凑的,凌夕没有躲闪,用珊瑚色迎接方砺。 剩下的几天,每分每秒都很美妙。 两人捅破了那张纸,反倒刻意保持着距离,即便坐在一起,沟通也只用手机。 “你发言不错,有水平。” “我觉得你最有水平。” “寒碜我。” “不,真的。” “哎,单位里的女同事都说我是工作狂。” “我就喜欢工作狂。” “这是什么毛病?” “真的,我上学时只喜欢学霸,工作后只喜欢工作狂。” “说明你也是工作狂。” “对,识货!” 这是他们在会议室的对话。 “我不喜欢香菜、不喜欢芹菜、不喜欢花菜。” “那还有你能吃的吗?” “我想吃螃蟹、想吃虾、想吃扇贝。” “这是在北方!正视现实!凌夕同学!” 这是他们在食堂的对话。 “下楼散步吗?” “好。” “散步之后呢?” “你想怎样?” “今晚别回去了,好不好?” “好。” 这是他们在晚上的对话。
今天下午的集体讨论,你去吗?” “我不想去。你呢?” “我也不想去。” “你的意思是?” “我去一会儿,坐坐就走。我们不要一起离场或同时不出现。” “好,我听你的,咱们何苦做别人的话题。” “等我电话。” “好。” 这是他们在白天的对话。 “我不想离开你,不想回深圳。” “我也是,不想回石家庄,想跟你去南方。” “你会来看我吗?” “会。” “睡卧铺,你要记得用我的毛巾。”凌夕将她常用的两条大毛巾中的一条赠予方砺。
好,当你喝茶的时候,就要想到我。”方砺把随身带的铁皮茶叶盒,回赠给了凌夕。 这是他们在火车站的对话。 大家依依惜别,姓陈的男士脸色肃穆,姓张的女士瘪着嘴。李姑娘向举着小旗子的工作人员提议,不如,大家就在候车室拍张合照吧。 多年后,再翻那张照片,凌夕仍能看见那时的自己,极力克制,却掩不住恋爱的喜悦。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小火焰,嘴角陷在圆脸盘里,形成好看的酒窝。 而方砺站在她候车座位的后面,衬衫的袖子折了三折,胳膊裸露的部分,肌肉突出,血管鼓鼓,他将两只手按在凌夕椅背的两侧,她几乎是在他的怀里。 集体照中,其他人似乎都是他俩的背景,人潮汹涌的火车站是大背景。 翻看那张照片,凌夕能感觉到脖子后面的痒,是方砺的呼吸,以及他满身荷尔蒙的味儿。
那天,等凌夕上了车,放好行李,拿上保温杯去车厢尽头接了一杯热水,泡上银色铁皮盒中的茶叶,她又开始想念方砺了。 她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还没发出去,已经收到方砺发来的信息,和她想发的内容一样:“爱你,想你。” 她还没回,方砺的短信又来了—— “我不想只是一夜情,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不是一夜情,是多夜情。” “你又调皮!”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知为什么,凌夕想到方砺人前一本正经的精英样儿,就想戳穿他、调戏他。 放下手机,凌夕的脸发烫。想想过去的一个星期,如梦似幻,飘飘欲仙,她吹一吹茶叶,没喝,把杯子和杯盖都搁在了车窗宽宽的窗棱上。 窗外,忽而阴,忽而晴,忽而飘过大朵的云,像她此刻的心情,忽而喜,忽而恼,忽而忐忑。是啊,现在他们很甜蜜,但以后呢?将来呢?未卜,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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