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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等待

1、

他还是没有回来，这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她有些失落地这么想着，叹口气，从包包里掏出钥匙，扭开，关门。
如果他回来了，像他这么喜欢整洁的人，不会不把插在门缝里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广告单收拾掉的。她这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落在玄关处，满地五花八门的广告单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真烦，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她非常不满地嘟囔了好几句。然后回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眼睛瞥向桌上的手机，看了很久，还是转身进了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很多，满眼貌似还是前几天两人一起购物的景象。她只是拿了一个西红柿，烧水，泡面。
窝在沙发上吃泡面的时候，眼睛仍时不时地转向手机。手机屏幕上的一片漆黑在告诉她：他没有找过你。连类似广告的短信都不会来一个，至少让她假装有希望一次。
“嘁。”嘴里突然发出一声不屑，她很看不起自己现在这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吃完泡面，洗完厨具，收拾完自己。她看了时间，还是很早。
她走进卧室，打开电脑和音响。舒缓清新的调子，是她一直都最喜欢的风格。她趴在枕头上，提不起任何精神劲。
“啊欠！”很结实的一个喷嚏，因为很安静，显得特别清晰而富有张力。秋末冬初的季节，还是有点寒意。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觉得这么闲下去不是办法。她点开了视频播放器。
是上世纪末的一部老片子。她很嗜好这种散发着久远和历史年代气息的西方电影，觉得这里面有种当今所有艺术作品中缺乏的独特魅力。它们让她觉得心灵纯洁而宁静，不纷杂，不功利。就算里面描述与展示的是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她仍然固执地认为那只是事先由它们的导演和编剧们利用艺术手法和技巧预先设计好的，也是美丽和令人着迷的，经典而不可复制，拥有着那时年代里特有的色彩和基调。
突然她按下暂停键，电影里的对白画面停留在那一句台词上：“两颗心不再坦诚，品味不再有交集，感觉不再和谐，因为需要等待的时间太久，久到几乎没有感觉了，可还是等了。”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安静空气里突兀的声响。
她停顿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她的手机响了。
“喂？”恍然从电影情节中回到现代世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人回答。
她知道是他，不只因为看过来电显示，还因为这样打来电话不说话的戏码，她早已熟悉与习惯。
她像往常一样又说了一句：“喂？”她知道每次只要她再坚持一下，他便会有回应了。
就算是吵架冷战，一旦有人主动让步，另一人没必要再假装矜持了。她明白他的主动忍让，他也料定她不会忍心。
2、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在外的风尘仆仆。原来他出差了两天。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常态，忙碌没有闲暇。仿佛跟他冷战的两天，老天爷特意让她觉得原来自己有那么清闲的时间。果然同样的时间，一个人与两个人过的速度是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会分走一半甚至更多的你们共同拥有的那段时间。
两人十分默契地不提两天前的话题，说话小心翼翼。
但是伤口愈合了，还会有疤痕，稍一不慎，疤痕会重新开裂，比前一次更疼。
这次他没有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以对。她站在厨房的冰箱门后，任冷气吹拂面庞，冷静之前的暴躁气场。人会在脾气失控的情况下，做出很多之后令其后悔的事情，她需要冷静的头脑。理智从来不属于她的一贯作风，但是这次她不能错，她已经错不起了。
合上冰箱门，洗菜，放碗。一顿饭就在两人的沉默中端上了餐桌。
“吃饭吧。”她面无表情。
他应声入座，提起筷子，看着盘里的菜，停了一会，然后开始拣那盘菜里的胡萝卜，每一根细小的都不放过。
她用筷子制止他：“你不是爱吃么，一起吃了，不用管我。”
他应声停下，开始吃饭。
她却哭了。
3、
她走了，比他走的彻底。他只是去出差，而她带走了屋子里有关她的一切。
他看着玄关处只剩下的一双拖鞋，忽然有些不能自持，颓然坐了下来。
她走后的第一天，他换了所有床单，窗帘，包括沙发垫，清洗和整理了所有的生活用具。他以为，既然如此不告而别，既然想要离开得如此彻底，何不更彻底一点，连你的气味我也都不要想起。
他不会很闲，想要忙碌还不简单，成堆的订单、客户、项目，只要他想让自己更忙碌，来者不拒。过去用来陪她而推掉的各种事务，通通可以填满他每一个放松会想她的时间缝隙。
可是他错了，她依然无处不在，像心中疯长的野草，每次总能坚韧地以任何一种姿态，让看起来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他产生挫败感。
4、
他们相识于一场酒会。
酒会上的推杯送盏，人情冷暖，他们应付得滴水不漏。戴上格式化的微笑，对谁都一副好久不见的亲热，对自己，对公司，对人对事都奔个好说话。
两人碰杯时，互相介绍了姓名和来头，他眼睛的视线就已离不开她。
虚情假意惯了，却不想当时的惊鸿一瞥，会让如此早已看透世事情感的二人一时沦陷。
他对她的热情，整日来的耳鬓厮磨，她想她是贪恋他的。他独具一格的办事作风，干净利落的说话语气，整洁的生活起居，体贴的周到照顾，对于一个男性来说，她认为极其难得。她觉得，她应该满足。
但是，人生中处处都有但是。一见钟情的老掉牙诟病，谁又真正了解谁呢？
她喜欢光影和文字，是非常津津乐道的兴趣爱好。可是他不懂，无法理解她的品味，也知道她每次很失望的神色代表着什么，可是他始终都无法融入其中，领会她的感受。最后他放弃了，变得反感和厌恶。每次听她提起，除了夹枪带棒的讽刺，再也说不出什么。仿佛一个小丑，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表演的，只能通过对对象的不满和激烈的反抗来获取关注度和存在感，来掩饰内心极大的苦恼和局促不安。
每一次这样一团乱的互相伤害之后，内心强烈的渴望认同感都会给她发出暗示：他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他不懂你。她近乎偏执地想要满足自己内心的这个声音，她想要他更好，可是他做不到。
5、
她站在这扇无比熟悉的门前，五味杂陈。
她回来了。不过，只是工作需要。
公司无巧不巧这次委派她组织与他的公司的这次合作，作为唯一重要联系人，他的电话竟然一次次地打不通，明天就是合作项目申报的最后期限了。这是她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她觉得他应该还是住在这。门的夹缝中依然很多广告，她由此判定他肯定不在家。她的钥匙没有扔，如果他没有换锁的话。
翻包包拿出钥匙，扭开，进门。
一切顺利得让她有点心酸，顺利得让她觉得这样一系列的熟悉动作不过昨天刚刚做过。但是他们明明分开快三年多。
屋子很暗很暗，所有窗帘全部都拉上了，包括客厅的。她很惊讶，有些害怕，几乎在黑
暗中凭着记忆摸索到了窗台。
“哗啦。”她一把拉开窗帘，屋内大亮。她转身。
6、
【幸福的等待】刚从待了大半天的暗房出来，屋外明媚的阳光有些让他不能适应。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此时有些满足的愉悦心情，步子迈得轻快。
这是最后几张了，终于成功冲洗了出来，今天应该可以送到公寓里放好。他这么想着。
最近几年没有她的日子，他也过来了。为了这些东西，他几乎倾其所有精力和心血，他甚至真的也深深爱上了它们。它们是精灵，代替她点亮他的灵魂。
快到公寓门口了，他从楼梯上抬头，无比疑惑和惊慌地看到没有合上的屋门时，飞一般一头钻了进去。
7、
他问：“我是你等的那个人吗？”
她答：“在漫长的等待里，你一直站在拥抱我的未来，从未离开。”
8、
多年后，每当她回想起当时她转身后看到的情景时，还是会热泪盈眶。
一间70平米大的小公寓，没有任何家具，有的只是一排排相框，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密密麻麻摆满了空地上，挂满了墙壁上。
那些不是她的照片，也不是他的或他们的。
是她看过的所有电影的剧照，演员的每个神情，情节的每个场景，或放大或特写，清晰而极富艺术性。
她记得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少对他提及她有看哪些电影，但是他都知道。甚至是一些很冷门的上世纪黑白片子。他看过她的播放列表。
那时候的他突然慌张地就这么闯了进来，看着满脸愕然的她，顿时就安静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牵过她的手，来到一副相框面前。
她拿起它，心灵感应似地翻过背面：
两颗心不再坦诚，品味不再有交集，感觉不再和谐，因为需要等待的时间太久，久到几乎没有感觉了，可还是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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