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質傷口
“你知道，故事的結尾並不重要，生活唯一確保我們的就是死亡，所以我們最好不要讓那結尾，奪走了故事的光芒，每一天都有人在逃亡，有人在追捕，有人命在旦夕，有人遍體鱗傷。”
--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道别》
一
又是一个平常的放学。
“嘿刘治元，先别走，陪我等一下明亮。”种旭对我说。
于是我站在种旭的身旁，陪他看明亮打扫卫生。
明亮在班里扫地，种旭盯着她，眸子发亮。
我看了看种旭，转过身去看窗外夕阳的余晖。
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我看到夕阳洒在明亮身上，泛着大片大片金黄。
我竟有片刻走神。
时间仿佛回到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下午。
二
种旭是我发小。
我俩从小时候一起踢球，打碎别人家玻璃一起挨骂，到后来一起骑车畅游整个城市，再到如今一起备战高考，11年友谊默契如兄弟。
明亮是在初中时闯入我们生活中的。
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和种旭无聊，在院子里瞎逛，找到一处石桌石椅便开始坐下侃大山，我掏出一支烟，点燃。
种旭不抽烟，便看着我抽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单元楼门口停下了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
男主人开始熟悉的指挥工人把物件一件件像楼上搬，女主人则站在一旁看着工人有没有偷拿东西。
我们默默地看着他们，时间不绝流逝。
突然我身旁掠过一阵香气。
我突然发现种旭的眼神已经移到别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一个女生。
之后我便后悔自己点烟太早。
种旭眼睛发直，小声说：“我靠。”
我抽一口烟。
那女生和男女主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准备上楼。谁知她突然转身，我目光还来不及避开，便四目相对。
她冲我一笑，眸子闪闪发光。
我感到一阵不知所措，仿佛自己是个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小偷。
之后我和种旭沉默了好久。
以上便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明亮。
三
之后在种旭的介绍下，我和明亮成为朋友。
天知道他用什么招数拉姑娘入伙，陪着我们上学，同时也闯入了我们的生活。
明亮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所以她只能和我们走到院门口的公交站分别。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几乎走出一部歌舞剧。
每天我都伴随着种旭打理的油光锃亮的头发和空气飘来的一缕缕明亮洗发水的清香，听着他们的说笑声走到车站去上学。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重复着，直到中考成绩下来。
我和明亮的分数很接近，烂到史无前例，种旭的分数却高得离谱，理所当然的，种旭在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坐着飞机去了他魂牵梦绕的香港，我和明亮的假期自然就不是那么愉快，我选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听着屋外传来的老妈的阵阵数落。
有时听得不耐烦，也会想起明亮。
不知道那个名字如此阳光的女孩子现在在做什么。
等到老妈骂累了，我立马夺门而出去找明亮。
可是当我敲开明亮家门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明亮的双眼不再明亮。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听明亮讲述着她的近况。
明亮的父母离婚，具体原因不详，陪伴她三年的男友，也被闺蜜反水上位，再加之中考失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依靠。
明亮的双眼不再明亮，像隔了一层纱，令我看不清这个曾经无比单纯的女孩子的内心世界。
我本应该说些什么，无话，只好默默陪她抽烟。
晚上，我给种旭打了一通电话。
把事情告诉他后，听筒里一片沉默。
我“喂”了好几声，对方始终没有回答。
我一气之下挂了电话，一个人默默走到窗台前看月亮。
可是我分明听到了，听筒那边传来的抽泣。
“当烟草的味道渐渐浸染了空气的味道，我知道，我们就已经失去紧紧相拥的理由。”
--雷蒙德.钱德勒《大眠》
四
之后便开始了高中生活。
我和明亮理所应当的被分配到同一个学校，天之骄子种旭却放弃了最好的高中，来和我们一起上学。
当然，报完志愿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老妈数落的人就成了种旭。
唯一幸运的一点是，三个人被分到了同一个班里。
有天我把种旭单独约出来说以后你俩自己走吧我就不给你俩当电灯泡了，但多愁善感如种旭，即不肯负我也不肯负明亮，非要坚持三个人一起走。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种旭因为有好成绩和超强运动力和俊朗外形，在高中收获了大批迷妹，他却当起了“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禁欲系男神，个中原因我自然知道。
我和明亮的物理都很差，于是相约一起补课。
周六下午便成了我和明亮单独相处的时光。
可是没了种旭，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聊什么。
本以为自己和明亮很熟，但没了种旭我才发现其实我对她还有太多的不了解。
有次放学，我们并肩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我正在警惕地注视着右转的车辆，明亮突然抬手，帮我折了折后面翻起的衣领，拍了两下。
当时正是深秋，在略微有点萧瑟的风中，我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存，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听到衣领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随着她轻拍一起上下搏动的心脏。
当一切结束后，她又很自然的站在一旁等红灯，我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
仿佛就在几秒内和她过完了一生。
五
之后没过多久，就是种旭的生日。
恰巧，这一天也是明亮的生日。
本来我们三个约好放学一起吃饭，结果种旭被班主任留下帮忙改卷子，留下我和明亮在办公室外面等。
站在办公室外面，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
突然，明亮转过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有预感告诉我，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明亮从她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她递给我，然后扭捏地说：“那。。。你帮我把这个给种旭好吧。。。拜托了。。。”
我只能用笑当幕布，心里却泪流成瀑布，说：“好。”
她一笑，谢谢啦，那我先走啦，拜拜喽。
我挥手和明亮告别。
过了很久，种旭出来了，我把盒子递给他：“从了她吧。”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一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一边自作多情。”
六
种旭和明亮在一起了。
真好，真不好。
从此，我便开始一个人回家。
七
有一次我们三个大巴车去玩，回家途中种旭睡着了，我无聊地望着窗外，听着歌。
明亮问我，你听什么呢？
我分一只耳机给她。
里面播放的是Coldplay 的《Yellow 》。
明亮说好好听啊。
之后她给我听了My Chemical Romance 的《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 》而这支乐队最初的名字就是the black parade 。
她说她一直很喜欢这首歌。
虽然我能准确的猜出明亮喜欢的歌还有其他东西，但最后明亮还是和种旭在一起了。
虽然我会有不爽，但看着他们这样也不错。
留给我一个人的时间又多了不少。
"I won't explain,or say I'm sorry.
I'm unashamed,I'm gonna show my scar.
Give a cheer,for all the broken.
Listen here,because it's who we are."
-My Chemical Romance 《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 》
八
之后便到了高三。
正如每一对情侣一样，种旭和明亮也开始讨论大学和未来。
明亮说，我要考军校。
种旭说，那我就当战地采访人员。
两个人甜甜的笑了。
结果体检的时候，明亮出了差错。
她本身左肺叶就比正常人小，加之她长期抽烟，肺气肿，可能引发哮喘。
这就意味着明亮即将与她想象的未来失之交臂。
种旭很生气，两人便吵起来。
我连忙去劝和。
最后还是闹得不欢而散。
明亮一个人蹲在地上哭。
“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 -安东尼
九
一晃就是七年。
种旭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战地采访人员，明亮毕业后当了老师，我则整体无所事事，经营一间入不敷出的小酒吧。
三个人里，只有种旭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大学里种旭没有谈恋爱，两年研究生也没有。
工作一年后，他遇到林曦，两人准备结婚。
他给了我两张请柬，说，把明亮也叫来吧。
我便去找明亮。
见到她，寒暄了几句，我说，你知道吗，种旭要结婚了。
明亮的眼里闪着湿漉漉的光。
“如果你没有哭过，你的眼睛就不会如此迷人。”
十
种旭婚礼前三天，明亮来找我。
相对无话，我变播放那首《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 》。
明亮静静的听着。
一曲终了，明亮点了一支烟。
抽完烟，她推开门。
凛冽的风灌进来。
十一
种旭婚礼的当天，作为伴郎的我站在台上张望。
没有看到那张我想看到的脸。
那一瞬间，脑中闪回了许多片段。
站在台上有些走神，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台上只有司仪和种旭夫妇。
我连忙道歉，种旭笑笑，没事儿，多少年哥们儿了，谁在乎这个啊。
之后便是喝喜酒。
种旭夫妇来敬我酒，我很开心。
一不小心喝多了，便出来醒醒酒。
酒店外没有了婚礼的热闹，多了几分冷清。
突然就开始下雨。
我望着不再明亮的天空，点了一支烟。
烟向上飘着。
我望着不停低落的雨滴，吐出一口烟。
“最深的孤独，是你知道自己的渴望，却得对它装聋作哑。”
感谢我生命中出现的明亮，感谢为我生命的挽歌谱写了青春的欢歌。
The end.
【異質傷口】2017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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