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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

启迪云
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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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App 弗朗西斯悠闲地走在街道上，穿过一个个闪动的人影。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注意他——因为他们不能。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忽略。即便如此，他仍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存在之一——他代表了死亡。
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他目睹一代又一代人出生、长大，最终死去。万事万物都在轮回——除了他，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永垂不朽的。
他没有感觉，感受不到刺骨的寒风。最开始，对于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他会犹豫——但现在，他的情感已经锈化——他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一个几乎没有灵魂的空壳。很快，时间将带走他的最后一点自我。那时，他就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不是万物之灵；他是万物的终结。
此时此刻，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他们全都缩头缩脚地低着头。他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感受。他贪婪地嗅着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恐惧。如果他碰巧经过你的身边，你可能感到一丝凉意，在你全身扩散开来。
鸟儿在阴郁的天空中飞翔，划过天际，钻进了树丛中。它们站在枝头，梳理着蓬松的羽毛，发出悦耳的鸣叫——但却没人听到。
不知不觉，弗朗西斯走到了图书馆前。他看了看这栋老旧的建筑顶端的“图书馆”三字，又看看冷冷清清的人群，踏上了图书馆大门的台阶。他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一个坐在台阶上的可怜读书人。这是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邋遢的衣服，颈上缠着一条花格围巾。弗朗西斯走过时，他打了个哆嗦。他顶了顶戴在脸上的金丝眼镜，目不转睛地读着一本大书。
他不动声色地穿过了图书馆的大门，仿佛大门只是虚无的影像。他往图书室走去。他喜欢观赏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他无法拿动它们，更无法翻阅，他只能静静地守候，等待一个勤奋的书生或学者，翻开其中一本落满灰尘的书。他会站在一旁和那人一起阅读。图书馆休假的时间，他就只能呆呆地望着书的标题出神。遇到一个有趣的书名，他会把它记住，就像他记得世界上每一个死去的人的名字一样，他永远记得住这些书的名字。当有人翻开这些书时，他就会在一旁观摩。
他羡慕人的双手——它们能移动物品。他的手不能。他抓不住任何东西，就像抓不住一团空气——除了他的镰刀和灵盒。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一双真正的手。如果他能做梦，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连睡觉也不能。
他静静地想着，慢慢地走着，穿过幽暗的走廊。他和黑暗融为一体。你很难搞清楚到底是黑暗吸引来了死亡；还是死亡带来了黑暗。从本质上它们是一样的，都被世人所憎恨。
每一次战争，都是他的节日；每一次瘟疫，都是他的策划；每一次灾难，都是他的新生！
他安详地闲庭阔步，丝毫不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悔恨。这怎么能怪他呢？谁叫他是……是人人畏惧的死神呢！
死亡带来新生！
他一直这么认为。
他继续走着，眼看就到图书室了，前方突然冒出了两个人影。是两个忧心忡忡的小孩。他们在他前方走着。正值隆冬，这两个小家伙却穿得异常单薄——大概是穷人家里的孩子。那个女孩似乎年纪更大，但不超过十岁，而旁边那个不安的小男孩则是七八岁的样子，戴着一定软塌塌的贝雷帽，上面全是补丁。
弗朗西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恐惧气味，还带着几丝忐忑。他马上猜出了这两个小孩想干什么。他们大概是想要偷东西。
果然，两个小孩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图书室。里面没人。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对弗朗西斯来说却是个坏消息。他只好去一个一个地看书名了。但今天，他却一直盯着那两个小孩。他对他们两个有莫名的好奇。
两个小孩一直背对着着他。就算他们正对着自己，他们也是绝对不可能看见弗朗西斯的。两个小孩径直走到了一个书架前，抽出了一本厚重的大书。两个孩子都一脸羡慕地盯着那本书的封面。他们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抹去上面的灰尘——他们就这么盯着那本书看了好久，没有翻开，也没有放回书架——然后那个小男孩把书藏入了衣服里。

小比利的衣服真的是太薄了，谁都能看出衣服下的异样。但他们别无他法，他们实在是太想要这本书了。露易丝把她仅有的一件外套披在了弟弟身上，那才让他衣服下的书不那么明显。
自打他们走进图书室，他们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也跟了进来，还一直盯着他们。他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但他们能感到一双吓人的眼睛在斗篷下闪烁。他们很害怕这个男人，但更害怕自己偷书的事情暴露。
他们朝图书馆的出口快步走去。穿过走廊，他们一眼看到里奇先生坐在那高高的桌子后。真可笑，他自己还没那桌子高。他经常找兄妹俩的茬，他们讨厌这个大人。里奇先生不喜欢小孩，他认为小孩是多余的生物，殊不知他自己，才是一个多余的生物。一个有礼貌的人会这样形容这位先生：他是一个典型的尽动歪脑筋的爱耍小聪明的自大鬼。
看到他，兄妹俩更紧张了。他们屏住了呼吸，低着头，依旧快步走着。他们能感到里奇先生那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接着，他们所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
“你们两个！对……就你们两个……站住！”
比利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打颤。他看到自己的姐姐害怕地缩着脑袋，打了个哆嗦。他的心怦怦直跳，他能清楚地听到它的声音。要不要逃跑呢？只能逃跑了！
“你们两个……该死、没用的小偷！你们偷了什么！”他那本来就十分丑陋的脸现在布满了皱纹，就像你能找到的一颗最老最皱的死树，“快说！”
比利抱紧了肚子。
“那是什么，啊，说呀！”里奇先生得意地戳了戳比利的肚子。
完了！被发现了！现在逃跑会怎么样呢？他会追上来吗？他会报警吗？我会不会被关进冰冷潮湿的监狱？比利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里奇先生继续说道，漏出了他那几颗歪歪扭扭的牙齿。那些牙齿又大又黄，装在他脸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两个歹毒的小偷！抢匪！我敢打赌你们长大以后绝对不会有出息！”
“你胡说！”露易丝愤怒地反驳道。
“别顶嘴！你个无耻的罪犯！你们会被送进监狱坐牢。他们会让你们坐穿牢底！”
“不！”露易丝无力地叫道。
“他们会让你们吃尽苦头！你们下辈子要和老鼠作伴！”
“不！”比利下定了决心，狠狠地向里奇先生的脚踝踢去。里奇先生疼得哇哇叫。他恼怒地一把抓住了比利的领子。那本书从比利的衣服里滑了出来。
“你个无法无天的……”里奇先生狠狠地说道。他每说一个字，就喷出几个唾沫星子。
“把他放下！”露易丝叫道。
“你这个肮脏的小老鼠……"
“把他放下！”
“你这个多余的……啊！”
里奇先生没能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抱着脚大叫起来。那个身穿黑斗篷的男人站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比利害怕地朝里奇先生的脚看去，深怕看见鲜血从骇人的伤口中泵出——但没有。里奇先生的脚好的很。事实上，没有一丝异样。但看里奇先生那痛苦的表情——他的脸扭曲了起来——你会以为他的脚被砍了下来。
“你们两个！两个杀人犯！”
奇怪的是，里奇先生似乎并没注意到一旁那个拿镰刀的男人。他似乎冷哼了一声，站在原地，双手握着那柄巨大的镰刀。他扭过头，望向了自己。霎时间，比利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斗篷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人如芒刺在背，浑身发抖。
“快---跑！”
露易丝一把抓过地上的书，传给比利。比利立刻把它塞进外套下面。这两个小倒霉鬼，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梯，钻进了小巷子里。

弗朗西斯十分地讨厌里奇先生。在他看来，里奇先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帽。
他跟着兄妹俩出来，看到里奇先生又在那里耀武扬威地大声叫嚷，不耐烦地用镰刀柄敲了一下他的腿。结果里奇先生就发疯般地大叫起来。弗朗西斯以前也这么干过，但这么夸张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他又敲了一下。他觉得好玩，就轻轻点了一下里奇先生的头。
里奇先生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他不断嘟囔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事实上，那完全是他自己吓自己。
接着，他注意到了两个小孩。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两个小孩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惊恐——就像见鬼了一般。
弗朗西斯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能看到自己？不可能！没人能看到他。从来没有人能看见他！
弗朗西斯正仔细思索着，两个孩子却仓皇而逃，慌慌张张地，好像有一头野兽正在后面追赶——也不知他们是在逃开谁？里奇先生——还是弗朗西斯。他们撞到了几个行人，匆忙地说了句“对不起”，冲进了对面一条黑漆漆的巷子。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冷冷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里奇先生。他的喊声已经吸引来了一群人。一部分对这位可怜的老先生感到同情，但大部分认识他的人（更多的是小孩）都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对里奇先生的滑稽表现感到十分满意。没有人看到身穿黑斗篷的死神。
【弗朗西斯】他不考虑要追上那两个孩子。他才没那个闲功夫。他踱着无声的步子，静悄悄地离开了。他去执行他的任务去了——几个世纪以来他一直在做的——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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