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我的脸上，我终于睁开了眼。
又是周一了，我想。
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整条街上的人都有着同一张脸，齐刷刷地看向我，好像我是个怪人。我把自己的脸藏在黑色的大衣里，装作和他们一样，他们才不再看我。
最近总是做这样的梦，透露着诡异，让人不安，但我从不会被惊醒，只有在醒来之后仔细回想才会觉得背后透着一丝凉意。
拿起自己的面具，它很轻易地就贴合了我的面部。
二、
现代人推崇一丝不苟，希望每个人都有稳定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认为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精英，那些无法控制自己喜怒的人，被定义为废物和渣滓。
人都不愿意成为废物，于是在十五年前，突然冒出一项伟大的发明——精英面具。
这款面具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戴上它之后自己原本的容貌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甚至因为材料的可塑性，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具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
它唯一的功能就是，让你的面部肌肉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给其他人呈现出冷静的状态。
这项发明刚刚出现，就获得了大批社会精英人士的狂热迷恋，这种状态大约过了五年，使用它的人群逐渐扩大，精英面具已经不再是精英人士的专利，它已经变成了人们生活的必需品。
不戴着这款面具出门，就会被当作异类，类似于多年前裸奔街头。前两年不戴它出门甚至成为了一种罪，是会被抓走的。
三、
我戴好自己的面具，开始了自己一天的精英生活。
不管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中，精英面具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似乎面具不仅仅是减少了面部的表情，情绪的产生也随之大减。少了愤怒、悲伤，也就少了很多的争执和负能量，人和人相处高度和谐。也因为少了情绪的影响，工作起来异常高效。
以往不管是什么喧闹的场所，饭店、酒吧，哪怕是演唱会上，人们都很有素质地静静坐着，对于害怕吵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
现代社会优雅而又有格调，完全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跟我平常的生活没有什么两样。
就是最近愈发容易疲惫了，累到我连面具都没有取下来，就陷入了梦乡。
梦很平静，没有曲折荒诞的剧情，我睡得很安稳。
接连几天，我的梦都是如此，再也没有做过噩梦。这是我发现的精英面具的又一个好处，我连睡觉都不愿意摘下它了。
时间久了，我甚至都忘记自己戴了面具。
四、
高强度的工作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有一天下班路上，我神思一瞬间恍惚，直到“砰”的一声，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子被我的车撞飞，我才清醒过来。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一个想法冒出来——孩子真不懂事，横冲直撞。
仅此而已。
小孩受了重伤，他的家长到现场之后，依然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送去救治。
这条生命并没有抢救过来，他的家长甚至十分冷静地跟我谈着赔偿和负多少责任的问题。很快我们就谈妥了，这些钱对我来说也不是很多，他们走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直挺挺的背影，心想，这对夫妻真的是冷静。
我也准备离开，转身后却听到了声响，回头发现夫妻两个摘掉了面具，瘫倒在地，没有什么表情，很久之后，我听到他们笑出了声。绝望的无奈的笑。
随后他们因为摘下面具就被抓走了，像是两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毫不挣扎。
我的记忆突然浮现，我想起二十年前，我的姐姐因病离世的那一刻，我的父母也是瘫倒在地，突然大笑起来。
那个场景，我一回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我以为我早就忘记了，但并没有。
我没有办法平静地待在这里，我想要离开。
五、
我冲到街上，在人群中逆行，走得磕磕绊绊，会不小心踩到别人的鞋子，撞到别人的肩膀，他们也不恼，甚至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匆匆忙忙地赶路。
我穿越拥挤的人群，看着他们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恍惚间我觉得他们拥有同一张脸，就像梦里的那样。
更令我害怕的事，我看到路人的眼中，我的倒影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感觉自己的脸被扭曲，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突然感觉到陌生。一瞬间的恐惧让我无法控制自己，我不顾一切地想把面具从脸上撕下来。
可是这次的面具戴得有点久，像是和我的脸融为一体，我顾不得疼痛，只想要扔掉它，成功把它扯下来之后，我的脸血肉模糊。
我开始尖叫，疯狂地跑着，在一家店铺的玻璃前仔细端详，隐约能够分辨出自己的脸部轮廓。
我松了一口气，笑了一声，路人都没有听到，内心一个念头开始滋生，我开始大笑起来。
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变得不太正常，我终于从他们眼中看出了一丝丝的不同，他们终于不再是一模一样了，不过短短的几秒之后，他们对我失去了兴趣，继续平静地前进。
不出两分钟，我就被抓走了，他们押着我，熟练地拿出一个面具，强迫我戴上它。
那面具的材质和形状令我作呕，我想到了刚刚自己撕下来的那团满是鲜血的东西，我只想逃。
六、
我使出了毕生的力气，挣脱了出来，开始在路上狂奔，边跑边笑，但路上人好多，我被绊倒在地，头砸在地上，似乎是在流血。
我整张脸埋在地上，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稚嫩的但是毫无感情的声音：
妈妈，他是个怪物吧。
长时间的沉默，直到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到他妈妈回了一句，对。
【精英面具】我又笑了，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