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文」旧时王谢堂前燕「短篇征文」旧时王谢堂前燕

文/北岭的燕子「“我”是不是好人？嗯？」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采访人员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另据采访人员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看到这则新闻时，我将死者XXX的姓名自动转换为代号—桃子。

一旦将姓名告诉了别人，就意味着别人会掌握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组织里的人深谙这个道理，因此用代号代替了真实姓名。比如我，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燕。

至于桃子为何会死，一切还得追溯至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的一天，我的代号还是燕子，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那只。那个下午，天灰蒙蒙的，山雨欲来。接到银蛇密令，去某KTV某包厢促成一项毒品交易。
那个包厢中，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左手边是个打扮素色的女人，穿着也朴素。根据银蛇的口述，这个女人就该是桃子了。右手边是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子，脖颈上戴有重重的金项链，大腹便便。这两个人手边各有一个黑皮箱。
核实两方的暗号之后，交易也顺利完成，我偷偷用微型相机拍了照片。将皮箱搬到后备箱后，我便坐上了桃子的汽车，去往组织基地—东方医院。天色昏暗，云层黑压压的，不远处还有雷光，车上一片死寂。
桃子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我谎报了年龄，「15岁。」桃子叹了一口气，「这么小就出来干这行了…」我故作悲伤道:「父母双亡，没有朋友，连自己的名字都…」
桃子趁等绿灯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让阿姨当你的朋友好不好？」我故作欢笑道:「好啊，阿姨真好。阿姨住哪儿呀？我想来玩玩。」桃子微笑道:「长江路馨家园三幢302，随时欢迎哦~」我故作没听清，「阿姨能再说一遍吗？刚才在打雷，没听清。」桃子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而这时我早已按下了录音键。
组织上没有规定不可以把个人信息透露给别人，但越是聪明的人，越少言。
我从话语中发觉桃子有叛心，便故意套桃子的话，「唉，天天这样好无趣」桃子说道:「是啊，干这一行确实很苦闷。你还小，未来有无限可能……」
她说了很多，也很直白，意在劝我金盆洗手。车停下来后，我按下了结束键，长达七、八分钟的录音，结束了。
没过几天，我偷偷将录音文件发送给了银蛇，此后，我再也没有碰到过桃子这个人。

【新代号】

直到新闻播送的前一个星期，穿着白大褂的我被唤去了院长室，顺便说一下，院长大人就是银蛇。银蛇手持着记号笔，认认真真地把桃子的真实姓名XXX给抹掉了。银蛇那样的轻轻一划，就意味着一个人的生命也轻松结束了。他在备注那一栏里认真填写:「叛逃者」。XXX这三个字，从此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上前一步，说道:「燕子斗胆问一句，桃子是怎么死的？谁动手的？」银蛇幽幽地说着:「一刀封喉，猫头鹰。」我正在思考着猫头鹰是何方神圣时，银蛇的话突然冒了出来:「以后，你不再是普通的燕子了，你有新代号:金丝燕」。
说着，银蛇递给我一枚新的金制勋章，我亦返还了戴了两年的银勋章。勋章，是证明身份的物品之一，而勋章的材质更好地反映了成员的等级。拿到金勋章的我获得了BOSS的邮箱地址，BOSS也可以直接向我下达任务了。据说，BOSS的代号是鹰。
也就是说，桃子的死为我博得了组织的信任。桃子的蠢，功不可没。

【悬案】

新闻播出后，经过银蛇同意，与组织里一个代号为橙子的人取得联系。她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著名新闻采访人员。我从她那儿借到了证件，奉BOSS命令去馨家园三幢302处查看桃子尸体，确认猫头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馨家园是很旧的居民楼区了，没有电梯。近两年大门口才安装了监控。预计再过三、四年，这儿就得夷为平地了。
先前往馨家园的监控室，看监控有没有留下重要信息，不得已还要设法毁掉。但进去之后，发现警察们垂头丧气，一问才知监控每隔一周就会清空过去的记录。猫头鹰太聪明，一周前就把桃子杀了。
三幢下面围了不少人，我硬是从人堆子里挤了上去。一上来，就闻到腐臭味，因此302门前没有多少人。由于设有封锁线，我硬是赖着不走，并出示证件，好说歹说下，警察才同意我进去。进入浴室后，味道更加强烈，我屏住呼吸靠近桃子的尸体。
尸斑遍布全身，喉咙和腹部严重发烂，只有手掌还好些，蚊虫飞得不亦乐乎。水管有被炸裂的痕迹，想来猫头鹰用了微型定时炸弹罢。
后来通过与警察小姐的攀谈，可知桃子的胃和小肠都被拿走了。一点都不奇怪，一般的法医可以通过胃内容物推算死亡时间；高明的法医可以通过小肠内容物推算出更早的死亡时间。遗憾的是，这两样，猫头鹰已经处理掉了。
警察发现了水管附近的微型定时炸弹的残片，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发现了。根据警方透露，进门时是先将锁撬开的，说明凶手从里面反锁了。唯一能判断的，大概就是凶手从窗户逃出去了。但监控数据已经自动清除，人是锁定不到了，警方将此案暂定为“悬案”。

【招魂术&降灵会】

向组织汇报情况以后，我奉命待在这里查看警方的动静。
“悬案”之事，警方只告知少数人，禁止媒体大肆宣传。一天，有几个自称“灵异研究员”的人告诉警方可以进行招魂获取线索。人的内心深处还是对鬼神之类抱有一定的敬畏的，所以警方私底下同意了。我作为一个“著名采访人员”，坚持要求旁观。
BOSS传达任务:敌不动，我不动；如有变，即乱之。也就是说，如果招魂真弄出了什么名堂，我就要全力扰乱它，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
当天夜里，月被黑云遮得严实。已将近十二时，我在所谓的“灵异研究所”里。招魂的房间昏暗无比，圆桌上摆有一支蜡烛，灵异研究员在一张黄色的纸上写下了桃子的生辰八字。“死亡日期呢？”研究员问道。身边的警察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摇摇头。“开玩笑！”灵异研究员与警察争执中，一个老者发言:“那我们试试降灵罢。”
要降灵，必须在第一死亡现场。我们前往桃子家中，有几个人闻到腐臭味差一点呕了出来。研究员在桌上摆了一只蜡烛，一只笔，一沓纸。一个研究员说道:“需要有一个年轻女子握着这支笔。”这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我故作害怕，“好吧，我…我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外边一片昏暗，房间里的恶臭因窗子的紧闭而无法逸散，困在这小小的客厅里。房间角落里的蜘蛛网，大得可怖。我握着这支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灵异研究员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烛火却跳动得厉害，明明窗子关着啊，明明没有风啊。
不知怎的，右手动了，准确的来讲，是笔动了。这个类似于记号笔的粗杆子，怎么这么有力！很连续地，黑色的字迹，出现在一张张纸上。我有意控制，手却不听使唤。警察先生们不由发出了惊叹的声音，那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诡异的风停了，烛光安静了，手中的笔也停了。“啪”，开关开了，忽然亮得很。地上散落的纸上，写着字。警察先生捡起来看，“小…心…猫…头…鹰…”“见鬼了！”
这五个字倒是把警察先生给弄迷糊了，但对于我，意义非凡。我总感觉，桃子是在向知情者传递些什么，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不过，这里好在没有人知道猫头鹰，只能指望那些笨蛋们带给张局长了。
很遗憾，我只将招魂失败的事情告诉了组织，但是降灵的事情，只字未提。

【猫头鹰】

“桃子”一案彻彻底底成了悬案。不过几周，人们已经将此事遗忘，桃子的亲友也莫名其妙的放了手，不再追究。
我被下达了新的任务—办成一个军火生意。要钱的人总想再榨一榨，因此军火生意的谈判非常危险，弄不好会丧命。于是，BOSS派亲信猫头鹰与我一同前往。曾经听丹顶鹤提起过，猫头鹰独来独往，前前后后只与数十个人合作过。我倒是很想见见猫头鹰，这个杀死桃子的人。
站在东方医院后门，不下五分钟，便等来了一辆黑色捷豹。我佩戴着金丝燕勋章，故作从容地坐进副驾驶的位子上。坐在驾驶位子上的男人用余光瞥了我一眼，“系上安全带。”我从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于是说:“我相信猫头鹰先生的驾车技术。”
“系上。”这种丝毫不拖沓的语气没有给我回旋的余地，我不得不照做。仿佛，不照做，便会有冰冷的东西抵在我的脑门上。我认为，猫头鹰先生，做的出来。一路上，安静得要命。
努力地瞥了几眼猫头鹰，大致摸透了他的长相: 及眉的刘海、纯黑色的眸子、高鼻梁、薄嘴唇、不留须，皮肤白皙，好像没有在太阳底下晒过一般。黑色的眸子其实是很少见的，多数人还是褐色的，大概说明了猫头鹰的不一般罢。
到达指定地点后，猫头鹰没有跟过来，而是在暗地里观察。“狩猎者”，这很符合他。是的，在整个交易过程中我都有些心不在焉，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自在。
交易的双方起初有些矛盾，而后在劝说下心平气和地谈判，讲清利害关系后终于达成了一致，也没有变卦。自国外进口的制式手枪终于到了我们手里。手枪对警察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我得十分重视。
番茄去了洗手间，装着手枪的皮箱暂由西瓜搬运，我以任务为由一直紧紧跟随着。当然，猫头鹰先生已经走了，悄无声息地。同样地，我也偷偷拍了照。
BOSS忽然发来信息，要监视西瓜将军火存放至东方医院地下二层储藏室，确认已经锁好之后，将钥匙交至银蛇处管理。我只是有些在意，BOSS果真就像鹰一样，眼睛锐利，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在Ta眼底。
回到医院后，我披上了白大褂，与丹顶鹤换了班。没几分钟，便看到有病人对医院里的清洁工拳打脚踢的。怎么说，都是医院中的工作人员，组织里必定有人咽不下这口气。诚然，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是组织里的人。西瓜拍案而起，那病人见了西瓜恶狠狠的样子，也识了相，就此罢手。
如果是猫头鹰先生，会不会一刀封喉，让他永远沉默下去？

【花名册】

那位清洁工好像并无大碍，在脸上摸了一阵，又去了其他房间打扫了。发无名火的病人也被拖走了，医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下了班后，大约下午四时，我前往市区的人民公园，确定没有人跟踪。我拣了一长凳坐下，打开公文包，将图画本取了出来。看着孩童嬉戏打闹，我的心情也愉悦很多，就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过世的桃子。
公园内，花香四溢，我将图画本平铺在腿上，仔细看着三年来的画作。上面画了很多动物、果蔬，有蛇，有兔，有桃，有李，有番茄，有白菜……没错，这其实是一本花名册。
在任何一个组织里，都会有一本花名册，上面记录了所有成员的信息。这种东西，大概只有BOSS会有。我去银蛇那儿查了一遍，只有二十来人的信息。
我苦苦潜伏三年，为的就是弄到一本花名册，无奈BOSS狡猾，连个影子都见不着。曾经私底下和下属聊过，无一人见过BOSS的模样，但自己在哪儿做过什么事，Ta好像了如指掌。
风一页一页地翻着，前前后后，图画本上大概记录了六、七十号人物，包括最近补上的猫头鹰。
BOSS大人，也就是鹰，不可能这么玄乎的，Ta一定还在我们身边，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监视着我们。
最终，只要找到了Ta，再将医院中与组织无关的人排除，警方就可以收网了。

【试探】

整个东方医院中，没有核实确认过的只有保洁阿姨、清洁工和主刀医生了。他们应该与这个组织无关，决不能把他们掺和进来。
等会儿？我怎么会这么想！思维定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也许那些人，正是组织里的精英成员呢？又或者就是鹰呢？我决定稍微试探一下。
翌日，我给自己画上了眼圈，将头发弄得蓬松一些，装作没有睡好的样子。来到医院后，再假装失手，将一个酒精瓶碰到地上了。声音在不算嘈杂的医院里显得突兀，保洁阿姨和清洁工闻声赶来。
我一脸抱歉，实则仔细观察他们的动作、穿着、皮肤……他们的动作慢腾腾的，好像真是上了年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我还是不死心。我托着腮帮子，懒懒地说:“麻烦你们动作快些。”话一从我口中溜出，他们的手就动得飞快，手臂的皮肤因为大幅度的摆动而露出了一点点的破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原来是易容术，早该想到的！
看来，主刀医生也不用试探了，一定也是组织的成员。至于鹰大人，很可能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下午的时候，BOSS给我下达了一个新任务，我却若无其事，干坐这儿值班。值班时，我又假装睡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一个清洁工推了推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在睡觉啊？咳咳”
我一脸歉疚，点点头，便开始工作了。实际上，对这位清洁工的话推敲一下，就知道他是BOSS大人了。因为，除了银蛇，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真实年龄了。25岁的我，长相很嫩，个头也不算高，走到高中也不会引起怀疑的。曾经，桃子就被我的外表给骗了呢。
【收网】

无需我多虑，东方医院里所有的员工都是组织里的人。除了东方医院这个主基地，某KTV是组织的副基地。总共加起来，合计一百多号的人物也该落网了。
我在一只靴子里找到了三年没用过的老人机。开机后，颤颤抖抖地拨通了公安局局长老张的手机号码。……「喂，您是哪位？」听到他的声音，我感到格外安心。「喂？怎么不说话？」「老张，可以…终于可以…收网了。」
警铃由远及近，吓得组织里的新人手忙脚乱。银蛇命令我们不要惊慌，并派西瓜去地下二层拿制式手枪。我看到清洁工、保洁阿姨们拿起了手机，不知在拨打什么。不过我还是跟着西瓜去了储藏室，走的时候从抽屉里带出一个电击棒，美名其曰监视他。
西瓜个头高大，不能正面迎击。警铃声一直传到了地下二层，西瓜吓得有些走不稳路。我问道:“西瓜哥，你一个人能行吧？”“能行，就是…有点怕。”趁着他弯腰之际，我立刻用电击棒抵住他的脖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而我自己亦装模作样地倒了下去。
枪击声不断……不知隔了多久，警察们赶到了地下室，其中有人正准备将我铐住。“住手，那是我们的好同志。”
后来，警察同志按照我的绘本逐一确认犯罪成员。他们指着那些保洁人员，“怎么会有这些不相干的人？”我回答:“把他们的人皮面具撕下来，就知道了。”
我将拍摄的图片还有银蛇办公桌里的资料翻找出来，这一大犯罪团伙愣得哑口无言。人证、物证俱在，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一件事，就是那位清洁工是BOSS大人，即鹰先生，同时又是猫头鹰先生。实际上，他那纯黑的眸子，太好辨认了。
我知道的，他们恨不得，把我往死里瞪。
【「短篇征文」旧时王谢堂前燕】【桃子的日记】
事情结束后，局长老张告诉我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桃子原来是我的同事。
老张在302房间的花瓶里，找到了一张撕下的纸。纸很皱，也泛了黄，就像死去的人，被时间冲淡了其存在的痕迹。老张他，憋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