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六月初二时

又是一年六月初二时


又是一年六月初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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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马上又过了一半,六月初二眼看也紧跟着走过来了,奇怪的是现在的心情倒不如前几年对于它的期盼和兴奋,大约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
六月初二是娘家村里的重大日子,不仅是我们所说的“小年”,更为重要的是初二这天是村里的一年一度的大会。村里一共有三个赶会的日子:小满会,六月初二会和八月二十四日会。据村子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讲,在过去人们都穷,小满会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没有太多的粮食和精力去招待前来的客人,八月二十四会又正赶上了收秋种麦农村一年之中最忙的时节,所以理所当然地,六月初二成了村子里的重大节日,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
初二的前几日,各家各户的家庭妇女们就开始了大会的准备工作:把招待客人的碗碟找出来,洗刷干净了(平时自己家里面用不了那么多的碗碟); 把家里多余的床铺整理出来,预备给家里嫁出去的大小姑娘们领着各自的孩子住。我曾经在鲁迅先生的《社戏》中看到过关于母亲省亲的描写,也曾经在萧红的《呼兰河传》中读过,其实在萧红的《呼兰河传》中对于嫁出去的姑娘省亲看戏描写得更为详细,以至于我时常惊讶于萧红在对于语言运用的细腻中自有一种犀利,这种犀利直接刺向人的心口却又让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村里的大小会首也开始了一年之中自己工作最繁忙的时日,他们要张罗有关大会的各个事情,例如:要将观众听戏用的遮阳大棚搭起来,要联系前来演出的剧团,并要安排好剧团演出人员的食宿工作,要到各家各户去收集唱戏所需的相关费用,碰上村里有钱有脸的人,更需要显示自己能说会道的才能,连戴高帽带窝囊地让这些能人们多出一些钱,使大会的活动经费宽裕些,然后为了表达出对这些人的谢意,会在村子里显眼的地方用很大的版面把这些人的名字和捐款数目张贴出来,有点儿类似于我们张贴学生的光荣榜。当然了,每逢这种时候,村子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也是十分乐意的,一来可以祈求自己能够风调雨顺,生意兴隆,二来自己在全村人面前露足了脸,在别人刮目相看加羡慕的眼光中,也许会感觉到那几天自己在大街里连走路都昂首挺胸的。开始搭戏台了,村子里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也就开始了,他们在戏台上上蹿下跳,丝毫不顾虑自身的安全,常常把大人们的呵斥当成了耳旁风,猴一样地跑累了,到家里随便大吃一通,转眼间又不见了踪影,现在倒是不见了孩子在戏台底下疯玩,各种光线昏暗的布棚下游戏机前挤满了一个个不高的身影,烟雾缭绕中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旁边游戏机的主人则笑得合不拢嘴。
我家门前有一片空地,北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庙,小庙后面就是村里的小学,所以每年的戏台都是坐南朝北的,正好面对着学校和小庙,我最喜欢开始唱戏之前的祭戏,戏团的主要角色会梳妆打扮一番,然后身着戏装和会首到小庙前去放鞭放炮,去行三叩九拜大礼,以祈求各路神仙保佑村民们风调雨顺,生活幸福美满,保佑戏团生意兴隆,能人辈出。虽然现在都不迷信了,可是我依然喜欢这种仪式,我喜欢它的庄重,我喜欢它的那种神圣感和一辈辈老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我喜欢晚上听戏,由于喜欢文字的缘故,每次听戏或听歌的时候我总是先看歌词,如果字词好了我就会听得兴趣盎然,且不论我自己的五音不全和没有一点儿乐理知识。听不清楚或听不懂得时候我就看戏台旁边的字幕,至于白天,我是不好意思坐在那里听戏的,年纪轻轻的有点滥竽充数,另外我还要不时地看着孩子或者是给前来我家的老太太们服务们,她们有的是寻开水的,有的是要找厕所的,更有甚者,有的人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刻,在我家过道底下铺一张小席子躺下休息的。母亲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每每碰到这种事情,都嘱咐我们兄妹几个要好好对待人家,暖壶里没有开水了要及时烧水还说都是三里五村的,都不是远人,所以婆家村里街里街坊的老头老太太们虽然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一般都认识我的父亲母亲,都知道我们家住在哪儿,即便有不知道的,旁边也有好事的老太太去替我解说一番:她娘家就住在唱戏的地方,门前有一棵大的桐树,唱戏的时候我和谁就坐在那儿听戏,她妈脾气很好……时间久了,“唱戏的地方就是她家,大门朝西,门前有一棵大桐树……”成了无事可做的老太太们介绍我的开头语。长此以往,我向别人介绍也说,“我家就在唱戏的地方,门朝西,门前有一棵大桐树……”,我发现这种介绍法要比说我父母或我的名字方便快捷多了。大会那几天忙碌的间隙,我偶尔也会到大门前听上几句,更为重要的是我习惯去观察前来听戏的老头老太太们。老头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边听戏边摇着蒲扇,一只手还不停地在自己的腿上打着拍子,听到高潮处会不由自主地吼出一嗓子,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也许会打扰到别人听戏,不好意思地朝周围的人微笑一下表示抱歉,然后再是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戏里戏外的另一个世界。间或几个人讨论一下今天的黑头唱得怎么样,白脸又坏到什么程度,到一场戏快要结束了,一些老人害怕到真正散戏了太过于拥挤或者有其他的事情,就提前推着车退出了,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这场戏的结局,下午戏开场之前又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还趁着空闲向周围的人打听自己走了之后的剧情。数年的观察经验告诉我,前来听戏的老太太们大多数不是来听戏的,怎么说呢,她们一般都是来凑热闹的,唱戏的时候她们在下面窃窃私语,闲话家长里短,从自己的吃穿用戴到自己的孙男地女,言谈之间带着一种炫耀和自豪,一直到一场戏快要结束的时候,又开始起中午饭的打算,愿意回家的,自己的亲人到时会来接自己,不愿意回家的就近在会上买些东西吃,中途口渴的时候就会到我家寻水,然后寻找休息的地方,直至下午戏开场时候又开始继续上午没有结束的谈话和讨论。我有时就奇怪这些老太太既然不是来听戏的,干嘛来到戏场里寻找这种洋罪受,现在我才理解,这些也许是她们这些老太太们的爱好和精神寄托,是一种旁人尤其是年轻人所不能理解的。
【又是一年六月初二时】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六月初二会的到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大戏开场,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锣鼓鸣响,恍如梦境一般,我的年龄一年又一年地叠加着,在这个不再拥有梦想的年纪,有关六月初二的所有印迹离我越来越远,虽然离娘家不远,但是生活中琐碎的事物再加上一双年幼的儿女,常常让我力不从心,今天敲下这段文字,聊以纪念,纪念我所逝去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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