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

车子快开走了,他站在丰田车门处,卡其色的中长风衣,红棕色的复古眼镜,看了我一眼,向我挥挥手,拜拜,然后他上了车,车子方向盘一转,他得启程了。

车刚要启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被按了退档,车子在后退,旁边的人在开玩笑的说,往前开啊,再往后就该擦到后面的福特了。我看不清车里他的脸,倏地一声,车子开走了,这次是真的往前走了,车子越开越远。
我有种莫名的感伤,但是无不散之宴席。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他的眼神,深邃之中一点伤感,我当时想:他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多了。他也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他,是我的表弟。我只有两个表弟,他是最小的那个弟弟。亦如,我的表哥们有两个表妹,而我是他们之间最小的妹妹。
我时不时总会想到最后他看我的那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感动。他第一眼看的是我,向我道别,他的眼睛告诉我:姐姐,我要走了,我该回去上学了。他在我身上定了几秒,之后再环顾四周,向所有的长辈说再见。因为这几秒,我突然觉得很温暖。
我的小表弟,我们不在一起成长,也没有童年玩耍的难忘经历。我们在不同的学校上学,他只有春节会跟着细舅、舅妈回来一次,而且每一次呆的时间不超过5天,我们每次见面相处零零总总也不超过5小时。他见到我总会叫一声“姐”,我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我不是那种懂得social的人,即便是面对着自己的表弟。别的哥哥姐姐会问这问那,我不会,我也从来不问他在学校里的学习生活情况,确切地说,我什么都不过问。我以为,我对他的印象会很模糊,可是我居然清清楚楚记得他的样子,我以为他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具体记忆,可是我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不舍,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
他回来,我就知道,又到新一年的春节了,他回去,不明觉厉,噢,春节结束了。真快。我还想放假,我也还想玩。
当我还在上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他瘦小瘦小的,于是,我总以为他很小,年龄比我小很多、很多,我们年龄应该相差很大。可能他是年纪最小的,长辈们也总是把他当做小朋友呵护,大家也很疼爱他。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春节见到他,他还小,我也不知道他几岁,只知道那时候他不肯吃饭,每一顿到饭点,餐桌上基本找不到他的影子,原因很简单: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他只想用肉松配米饭。连哄带骗都没有办法,只得让大哥哥骑着自行车赶着还没有闭市去买,后来还买了许多他最钟意的吐司面包。我心里暗自想:果真是小孩子,姐像你这么豆丁大的时候,虽然挑食,也没这么傲娇,怪不得你一直长不大。
如果是在外面吃饭,大人们也总会把他最喜欢吃的统统移到他面前,只有他吃饭了,大伙儿才觉得松口气,我只夹在我面前的吃,也不管菜式、味道,宠爱是好,溺爱就不好了啊,吃得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种情况下,我的大脑居然在吟诗。
我只想给你给你宠爱,给你给你宠爱,宠爱。因为爱。
不用上学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我们快要补课,他也得着手准备离开,去跟他的外公、外婆拜年了。这时候,当要上车时,他总是哭喊着不肯离开,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大哭。哭是小朋友对大人的必杀技,可是,这时候却完全失效了,不管他怎么大哭,小小的他被拖拽着上了车,他还是大哭大闹,细舅大吼几句:“再闹我就打你了。”说着,做出要打的手势吓唬表弟,他哭得更厉害了。只听舅对大伙儿说了句:“没关系的,小孩子嘛,过几天一上学,又会什么都忘记的,又会开开心心去玩了。”我知道,都是安慰话。
我完全能理解我的表弟。就像他不肯离开,不是因为想玩,他是不舍得我们。亦如,我留恋假期,不想开学,也是因为我还想和哥哥姐姐在一起。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很多哥哥姐姐,他们会和我们一起玩耍,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分享好吃的。表弟回去时的哭泣,我也很感伤,因为我深深懂得,我们又该回到自己的运行模式了。我们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值到点了,我们没法充值了。我多想,一直放假。我知道,我一上学,我又得一个人闷在学校里做着练习册了。
我总觉得他不懂事,然而我错了,他的大哭告诉我,他是懂了很多事的。想起之前的一个问题:“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瞬间成长的?”我想,对于我们而言,大概就是道别启程吧,再不舍再留恋,还是得出发。
在成长的路上,我们都是孤独的,我们都是单枪匹马。
不知道哪一年春节见到他,他已经比我还高了,而且高出不少,这种情况下,回答他的一句“姐”,我都觉得心虚。是啊,我再也不能总用小孩子的态度对待他了。
他开始跟着大家安安静静在饭桌上吃饭了,而且不挑食,蔬菜、肉类、鲜鱼,他不再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了,而且会主动要求喝粥、吃白米饭。不管大家煮了什么东西,他都吃的津津有味。
他问我有关大学校园的一些事儿,我感受到他期待的光芒,我不想去打碎他那美丽的梦,我只说了句:你要好好憧憬一下!
喝茶之间,听说他自己一个人在回来的前一天、年二八的晚上,沿着城市的大街走了很远、很远。我看到他写的一句话:“未来的路容不得你再回头。”
我也曾经和表弟一样,背着书包,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不为一个具体的地标,也不为一场繁华的盛宴,就只是走着,跟自己说,我在路上。
我们总以为自己还很小,但是一闭眼,已过去了很多年。那些当时觉得很遥远的话题:梦想、未来、拼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到来,是在片刻之间入侵。
他要高考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其实他也没有比我小很多岁嘛,才三、四岁而已。孩提时代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透漏出一种锐利的孩子王的锋芒,近几年看到他,发现他的那种小男孩的逞强已不再,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舒适的温柔。时光,涓涓流逝,悄悄改变着人。他也是炙手可热的小鲜肉了。
【他看了我一眼】这一次,临近出发时,他主动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整装待发。
不一样了,确实不一样了。
弟,高考加油,一路顺风,愿你的人生道路也一直畅行无阻。姐会想你的。我一直没跟你说的,其实我也疼你的,就是不会用方法表达,哈哈。
现在的我也和你一样,面临人生的选择与转折,我也很迷茫,我也有无形的压力。但,我想,不管如何,时间会逼迫我们交卷的,结果如何,就交给命运了。
待姐也有一番小小的成就时,我就去找你,带你去玩,你负责导游。
我们都要加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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