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看着窗外的桃花，仿佛听到了远处的碧海滔声，
几万年的沉睡，你睁开眼，来到这混沌人间。
斜月三星洞，方寸灵台得道，你腾云而去，空留绝尘的余音。
我以枯叶作签，作这页的注脚。
我想，天宫的琼浆玉液，一定不如花果山的泉水清朗。
少读西游，只觉快意。
捣龙宫，逆天改命。销生死，笑问因果谁论， 三界为之撼动。
天庭为你封圣，披战袍，挂帅旗，真是少年得志，一朝看尽长安花。
偷金丹，闹宝殿。踏凌霄，战诸仙。
上下五千年的传说里，你成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日蟠桃戏宴，已做佳话。
你合掌转身，十万八千里苦海浮沉，九十一难劫后重生。
菩提树下觅一方青石，立地成佛。
再读你时，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小孩子，
俗尘于你，早已是镜花水月。
我还能如何找寻你呢，
浩瀚云海，死生蜉蝣，不过是你心口无暇抖落的蒹葭。
在碎玉琼影的光阴斑驳中，我拾起一支枯枝，描不得你容颜半分。
那池中倒映的明月，是你独坐垂怜的孤影吗。
那么，你在哪呢。
是橱窗里的玩偶，还是光影里的孤胆英雄。
难道是爱你一万年的浅薄，或是沦为庸者的哀泣。
你若听到，一定笑我辈无趣。
你说，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无一个为身命者。
三藏愚昧，识不得魑魅魍魉，你且渡他，也为救己。
带上金箍，入此沙门。
五百年，等到的是另外一场使命。
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大圣，你也是寂寞的吧。
仰名同旧识，为乐即新知。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我想，晚年绝意仕进的吴承恩，大概是个浪漫的人。
若遇着了李白，大概会喜极而泣。
他应该会读苏轼，陶渊明的那份归隐的自得，他也懂。只是不甘。
所以写悟空。
写他的不可一世。
写他的桀骜不驯。
三打白骨，观者为之不平，行者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西行路上，百般妥协，更是磨去昔日锐气。
比丘国食子。
凤仙郡求雨。
狮驼岭一行，字字诛心。
每每读此，几度感伤。
早岁那知世事艰，救世人于无边苦海，却是比杀尽诸魔更艰难的事情。
那西方乐土，真是极乐之地么。
世道险阻，家国无望，吴承恩怎会不明白。末世的人大抵绝望，但似乎都乐意沉浸在没落的情绪里。
正是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才使得台上那一声开腔气势十足。
拉开幕布，穿上戏服。
那天地昏暗，星辰无光，
那苍穹亘古如夜，那人间诡谲如死海。
身披金甲，头顶紫金冠，你如愿登场。
还是那身如玄铁心似明镜美猴王。
还是那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孙悟空。
一声去也，响彻天地。
你看，几千年来，不过都是这样的故事。
【西游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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