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过的生老病死，得不到的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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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的一段時間里，一直没有睡好，又常常伏案的緣故，颈椎就一直不舒服，朋友推薦了一位名中医，就试着去打针灸，也算是人生的初体验。这种地方，遇到最多的就是老头老太太，在一群耄耋老者间，倒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个晚辈，相对而言，时间对我的迫切感，少了很多，倒也是一种放松。一个疗程后，颈椎倒恢复得挺好，但我并不知道，好转是因为针灸的功效，还是这种放松带来的作用。
一个星期去几次，这份坚持，对这么怕痛的我来说，也算罕见。也许是因为内心实在太匮乏了，亟需要在陌生的人群中，寻找慰藉，而病友，是这个世界最奇特的存在，所谓同病相怜，虽然我们陌路，但你的痛，我感同身受，我的苦，你又何尝不知？于是，大家在被银针插得满头满脑的时候，话也多了起来。
病友中有个老太太，总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眉宇间依稀有几分秀气，想来年轻时倒也是个美女。她说起话来声音细而绵长，虽是情绪低落的样子，但也有一股韧劲透过语句蔓延开来。我总是静静地聆听，连回应都少有，她也并不介意，只是絮絮叨叨地说：
我们家老头子，过世有半年多了，现在，每日里进进出出也都是一个人，想要说说话，都不知道找谁
…………
你知道吗？我们家老头子在的时候，我俩可要好啦，总是一起出去，一起回家，一起晨练，遛弯儿，买菜，做饭，打发这漫长的时光……生病前，他总是开着电瓶车带我到处去，他从不让我一个人来看病，因为知道我找不到诊室，搞不清程序，那时他告诉我，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你只要健健康康的，让我陪着你，就可以了
…………
可是，他说病就病了，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年，我一个人买菜，做饭，照顾他，给他擦身，翻身，按摩……他说，看不出我还这么有力气，我说，现在，我已经懂得一个人去找医生，帮你开方子，付钱，拿药，现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健健康康的，让我陪着你，就可以了
…………
可是，他还是走了，周围的人都劝我，走了也好，你就不那么辛苦了，他也是解脱……我把他们都赶出去了。我的家里，是不能说这些的，我老头子听到会不高兴，因为我知道，他不想走的，我也不想他走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净胡说八道。
现在……
早上起来，我一个人，出去，我一个人，回来，我一个人，吃饭，我一个人，睡觉，我也是一个人，有时候看着脱在床边的鞋子，我在想，是不是明天就不用穿它们了？是不是那时就能再见到我家老头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
医生和病友都纷纷過來劝這個老太太，说你要这么看待这个问题，俩人总有先后，他先走，是他的福气，他就不必承受你现在所承受的，你也该看开点，还有儿女呀，跟孩子多聚聚，享受天伦之乐。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虽然很孝顺，但毕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不是说他不好，但始终比不上老伴。其实儿女，父母，再亲的人都比不上老伴，就算那会儿，父母过世时，我都没有那么难过，只是老伴走了，真的是半截也随他去了，剩下半截，在这里受着我的业……人人都有……
……………
祖辈的老人家，都已经过世的缘故，很少有机会，可以跟老人交谈。突然，听她这么一说，内心深处竟是满满的荒凉，最不愿意面对的生老病死，原来，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很多時候，我們刻意地迴避，好像那一切離我們很遠似的，但是它往往在某个转角，跟你狹路相逢，让你猝不及防。当然，我可以逃避，假装它跟我没有关系，但是，还有一种选择就是直面它，问问自己，你到底怕什么？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真的怕老去、怕生病、怕死吗？
满头满颈满手，都插着针的我，一动不能动，眼里却禁不住滑落兩道涼涼，连擦一下都无力，此时，内心深处的无力感，怕是更强烈的，但在老太太的言语中，我却听到了力量，轻轻地对老太太说：
其实你已经很幸福了，至少有一个人，在他临死之前，还是深爱着你的，并真心诚意地期望陪着你，他的离开，不是他不想陪你，是他无法再陪你，他没有找任何借口，他实现了这一生的诺言。你要知道，有很多夫妻，从年轻开始就是一对怨偶，互相消耗，彼此怨恨，话也不愿多说一句，更别提陪伴，有些到很老了，还闹到鸡飞狗跳，终究下定决心，各自安好，可惜一辈子都蹉跎了。人跟人，真的讲缘分，能结一段善缘，让人称羡。满世界都是人，虽然来来往往，看着很热闹的样子，但终归还是逃不开各自孤独，就算自以為找到了可期待的，可深愛的，最终还是逃不過一个在坟墓里冰冷，一个在尘世里挣扎。没有了生离，还有死别。更何况，有那么多人，连这短暂的欢愉都难得，一味地互相伤害，彼此厮杀，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你那样遇到互相珍惜的人？遇到了，又珍惜了，并怀念着，这已是睿智和幸运了。
听完我说，老太太倒是笑了，她的表情是带着一种温暖的，也有很纯粹的东西在，我想这就是一辈子都有爱情相伴的缘故吧！
人来到这个世界，总是希望被期待着，宠爱着，也可以去期待着，宠爱着别人。对于爱和被爱的需求，是一颗心难以被扼杀或抹去的渴望。而爱与被爱，是天然的需求，在那么多种爱里面，?也只有爱情，是那么独特，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人，相爱的时候，无缘无故，却又最刻骨铭心，然后要联结成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犹如创作一件特别高深的艺术品，糅合、塑形、煅烧、冷却、着色……种种历练，而且也不一定会成功，可能经历失败，可能陷入迷惘，但终究不要放弃，因持续找寻的，终将找见。
那爱又是什么？宗教、哲学、艺术、心理学等等，都试图去解释清楚，可又有谁能全面完整的阐述？也许，爱只是一种实践，一种个人独特的体验，于你于我，于万千大众，都是不一样的。在属于自己爱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地去感悟，不害怕付出，总是怀着一颗感恩，感动，感性的赤子之心，最终，牵一双在时间里不松开的手，笑看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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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如果再问自己，你究竟在怕什么？怕老？病？死？我想，也许都不是，我只是怕无名。怕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还是不能拥有，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遥远的身后，那是漫长的未知，我不知道这很长的一瞬间，很短的一生中，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遇，是不是一直都要形单影只，孤独走过。哪里会有一个出口？会不会在我进去时候遇见刚好出来的你。会不会在你左转的时候，我刚好右转？又会不会如张爱玲说的，于时间的无涯，千万人中，刚好遇见你？恕我想象力贫乏，实在无法脱离这一世去预测将来。如果真的有来生，谁又会知道，谁还有没有机会，在某一场景下，再遇见谁呢？
任何开始都带来一个结束，一切缘起都生出一个缘灭，在一段从乌发到白首的有限时空里，让爱如春风之和煦，夏花之灿烂，秋叶之静美，冬夜之静谧。翻越过四季，于是也翻越了今生，如果这样，漫长无名的岁月里，我是不是也可以对着谁絮絮叨叨一段甜蜜的往事？因为毕竟没有永恒，也不能说永远，更不敢承诺来生，因为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而无边无际的热寂，却是必然的。那我们能做的，又是什么呢？还敢无所谓今生仅有的遇见吗？也许转身，就真的生死两茫茫了。
我不是害怕现在的孤独，也不害怕身后的黑暗，因为人都是逃不过孤独的，即使害怕到死去，还是绕不过。如果死亡是一場終極的寂寥，人人都狂奔着朝它而去，不可能绕道而行，只是一路上，希望可以遇到美，遇到爱，遇到理解，遇到愿意彼此付出的人。我不相信天长地久，没什么是永垂不朽的，那终究是一个永远追逐不到的童话，只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希望可以体验美，体验爱，体验理解，体验彼此的付出，从不计较。
生老病死或天长地久，结局依然不重要，因为人人都离不开同一种结局，上帝给了全人类最公平的设定。转过山，转过水，转过身，哪有那么難的断捨離，无论多少泪眼婆娑，失去的也終將逝去，但不要放弃希冀，在遇见对的那个人时，记得要敢于伸出手，握紧要握牢的手。
这两天又是蛰居在家，天天伏案，好几个小时下来，肌肉酸痛，马上摊开软垫，做一做简单的瑜伽八式，在背景音乐印度老师轻柔的“inhale”“exhale”声中，静静地陷入冥想，人也就轻盈起来，而针灸，这样的能量来源，暂时还是不需要了。不懂得炮制鸡汤，不会说“如果事与愿违，请相信有更好的安排”之类的话，因为我知道，事与愿违才是常态；如果有幸事与愿和，又还有没有力气来珍惜？但我喜欢宫崎骏爷爷说的：“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
爱着爱着，就有了力量。
【绕不过的生老病死，得不到的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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