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我十六岁生辰那天,师父把后院地下埋的最后两坛酒取出来,作为生辰礼。然而,只怕任何一个正常女子都不会为自己年长一岁而感到喜悦,我,亦是如此。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欢喜地度过了这个生辰。只因师父的曾许诺:待我十六岁时便带我去闯荡江湖。
【浮生无酒】“闯荡”二字实在是被我寄予了太大的期待。盖因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隔壁村王二麻子媳妇她侄子的大姨的姐姐家里。
若我如同村子里的任何一个姑娘,只盼安心嫁个好人家,那自然不会奢求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但我与她们不同,她们在家中学习女红时,我在修习法术;她们在被告知三纲五常时,我在布阵八卦。这注定我难以成为一个可以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也可以这么讲,我,不愿在此安度余生。
当我对师父说出上面这番话时,他躺着炕头上,没有半分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翘着二郎腿不屑地嗤笑:“说什么傻话呢,不过是村里的男孩哪个不是被你从小虐到大的,谁还敢娶你。”
我:“。。。。。”
走的那日早上,村里很多人都来送别,因为师父是方圆几十里口碑最好的大夫,村里许多人都找他看过病。这口碑当然也只是指他的医术,至于脾气,不敢恭维。
此刻,年过七旬的村长正泪眼汪汪地拉着师父的手,企图挽留我们。毕竟,方圆几十里也就这么一个大夫(我好像暴露了什么)
我在一旁好笑地看着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师父的衣裳上,这当口,村里同我关系最好的采莲姐姐把我拉到角落里,问到:“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同你师父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气高,平日里说的也尽是些我不懂的东西。你的本事,怕是寻常男子也不能比拟。这些年来,村中姐妹虽不大与你亲近,但心中都是羡慕你的。你和你师父一看就不是常人……你此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那颗原本因为即将要出远门而雀跃的心突然有些泄气。马上要离开居住了七年的村长,离开相识了七年的邻里,心中有种叫“不舍”的情绪蔓延开来。
那边师父已经和大伙道别了,他像我走来,看到我泛红的眼眶,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而我也破天荒地没有甩开他的手。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村子。
师父告诉我:“阿酒,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是的,我叫阿酒,是师父七年前捡到的孩子。师父当年一心想找个人来继承衣钵,看我长得还算过得去,便凑合着收作徒弟。
我没有记忆,孑然一身,六根清净;
我无名无姓,师父嗜酒,便唤我阿酒。
师父当年凭借骨骼断定我九岁,又以捡到我那日作为我的新生之日。之后他带着我到这个村子里定居,明面上做大夫,暗里教我法术。
而我至今还记得当年来此地时的情形,记得那块被风雨侵蚀得快要看不清字的石碑,上面写着:方寸村。
方寸村——即方始一寸,一寸见方,困于方寸之间。顾名思义,这个小村庄只能进不能出,每年只有月最圆时方可出去,而这块石碑便是村里人不能外出的困阵阵眼。
此刻空中明月皎皎,当我跨过那条虚无的界限时,心中默念:“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