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离我家大约十里路 。他磕磕绊绊地走了一个多小时 。到我家的时候我们都还没睡 。他的小脸冻得通红 。脚上的棉鞋都被积雪湿透了 。脚丫子跟冰块一样凉 。母亲把他的脚抱在怀里 。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
在母亲眼里 。没有妈妈的孩子就犹如一根草一般 。所以她竭尽所能地去爱表弟 。虽然她是姑姑 。却希望表弟能在她身上感受到深深地母爱 。舅舅不一定疼外甥 。但大部分姑姑都会用心地去疼爱侄子 。
表弟读完初三就不想再继续读了 。舅舅对他放任不管 。母亲却着急地不行 。苦口婆心地劝他 。给他说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 。读书是最大的出路 。偏偏表弟非常执拗 。不论母亲怎么劝都不再去学校 。还跑到我家里来给母亲说他要跟着村里人出去打工 。
那时候他刚多大点啊 。母亲被气得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母亲拿着戒尺抽他的手掌心 。抽完掌心抽手背 。两只手都肿了他还是不松口 。母亲被气哭了 。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答应继续读书？”
他也哭了 。他说：“大姑 。我就是不想再读了 。我想一边打工挣钱一边找我的妈妈 。别人都有妈 。就我没有 。虽然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可我还是想她……”
母亲心疼地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突然意识到 。不管她给表弟多少爱 。姑姑就是姑姑 。永远代替不了母亲 。
最后母亲再三承诺她会帮表弟找他的妈妈 。表弟这才同意继续读书 。后来母亲辗转打听到了表弟母亲的下落 。他的母亲已经改嫁 。这些年其实一直也在挂念着他 。只是因为愧疚 。不好意思来找他 。
那年暑假 。母亲把表弟送到了他母亲那里 。可表弟在那住了没几天就又被送到了我家 。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母亲问他怎么了 。他轻轻地抱着我母亲说：“大姑 。我觉得妈妈还不如你好 。我还是更喜欢你 。”
母亲一边嘴里说着傻孩子 。一边用手背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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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因为学习成绩不好 。最后只能上了一个技校 。学了汽修 。后来回我们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汽车修理店 。
母亲有一块心病 。其实这件事本不应该她操心 。可她还是放在了心上 。并且日日为此忧心不安 。她的心病就是给表弟盖房子娶媳妇 。
母亲有意无意地给舅舅提了好几次 。舅舅一开始避而不谈 。后来干脆和母亲摊牌说他没有钱 。母亲有些着急 。在农村 。就是借钱也要给儿子盖房子啊 。其实她知道 。舅舅和舅妈不是没钱 。而是舅妈有私心 。
母亲说：“我知道你手里几万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是你亲儿子 。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了他的心？你给他盖上房子、娶上媳妇 。以后他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是他的事 。可你现在对他不闻不问就不怕村里人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你对得起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舅舅苦笑了一下 。
“姐 。我是真没钱……”
“你就是借也要给他盖上三间大平房 。钱你出一半 。我们家出一半 。”母亲直接打断了舅舅后面要说的话 。
最后舅舅出了四万 。我家出了四万 。一共八万块钱给表弟盖了三间明亮的大平房 。
表弟结婚的时候 。母亲又悄悄塞给他一万 。
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 。我们那边有一个环节是给父母敬茶 。叩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台上原本摆了两把椅子 。舅舅一把 。舅妈一把 。可表弟硬是在旁边又加了两把 。然后把我的父亲和母亲强拽了过去 。他挨个敬完茶后 。又跪在地上给我的父亲和母亲磕了三个头 。很少流泪的父亲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
后来小修理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表弟一家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 。别人送了他什么好酒好茶 。他都会给我父母或是我和哥哥留着 。隔上几天就去一次我家 。陪我爸喝点酒、吹吹牛、聊聊天 。我和哥哥不能常陪在父母身边 。他完全扮演了我们的角色 。做了原本是我和哥哥应该做的 。
后来我哥在城里买房 。首付差了十多万 。他知道后二话没说就给我们家送过去十万块钱 。当时爸妈和他说好了以后有了钱会再把这些钱还给他 。他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后来找他还钱的时候他却说什么都不要 。他说：“大姑 。我们小的时候 。你教我们兄弟之间要互帮互助 。以后我遇到困难 。我相信哥哥也会这么帮我的 。”
他是我的表弟 。可在我心里 。他就是我的亲弟弟 。他是母亲的亲侄子 。可在母亲的心里 。他就是自家的孩子 。母亲是他的姑姑 。可在他的心里 。姑姑应该就是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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