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有的 。我高中的班主任 。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就是如此 。
我上高一那一年 。我们张老师刚刚大学毕业 。当我们的班主任兼两个班的数学老师 。
我数学一向不好 。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但跟遗传关系不大 。我父亲很聪明 。尤其数学计算方面 。尤其出色 。他是一个木匠 。各种家具 。大到桌椅板凳的透视图 。小到各种细小构件的摆列 。他几乎无师自通 。虽然他并没有太高的学历 。
我数学最值得炫耀的一次是在刚上初一刚开学的时候 。学完正负数 。戴着眼镜的不苟言笑的中年女老师利用一节自习课的时间搞了一次测试 。两天后 。成绩出来了 。我考了满分 。而且全班就我一个 。我永远忘不了老师和全班同学看我的那种眼神和这次数学满分带给我的无与伦比的震撼 。以至于现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 。我的心里还有一些残存的兴奋和激动 。像平静的大湖上的一圈涟漪 。荡漾着 。久久不绝 。
张老师教我们的时候 。还很年轻 。他有着黑得有些泛着光的皮肤 。好像永远都在微笑着 。他站上讲台 。似乎有些羞涩 。我们也很紧张 。九月里的天气 。下课的时候 。他的衬衫后面湿了一大片 。紧紧地贴在身上 。
我们教室门前有一块狭长的花圃 。周围用砖砌了一圈 。下课的时候 。我们就在教室门口晒太阳 。那时已经是秋天了 。花圃里长着一丛丛不知名的绿色的草 。叶子上面有很深的纹理 。有个同学无意中蹲下来大喊了一声:薄荷！这是薄荷！我们全凑拢过去 。看他摘下一片绿得有些发青的叶子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然后闭着眼在那嘶哈嘶哈地夸张地表演 。我也摘了一片 。也放在了额头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凉一下子传遍了全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薄荷 。貌不惊人又奇特的薄荷 。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 。张老师在课堂上大发雷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脾气。原因很简单 。我们教室门口那几棵薄荷已经赤身裸体了 。一丝不挂了 。所有的叶子全部消失了 。就剩下一棵光杆 。在瑟瑟秋风中发抖 。
冬天来的时候 。校园里下了一场大雪 。我早晨到校的时候 。班上还没几个人 。值日打扫的男生往外出去扫雪的时候 。我也跟着出去了 。大地一片洁净 。天空偶尔飞过一只麻雀 。雪地上有的地方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 。落光叶子的树干上也有一条条的雪 。有时候会突然间就落下来 。我们扫着教室门前的那一片雪 。把它们集中到墙根底下大树脚下 。
太阳升起来 。学生也越来越多 。我跑回教室拿了一把铁簸箕 。把堆在一起的雪铲起来端到树坑里 。我把手套摘掉 。头上似乎在冒着热气 。一趟趟来回走动 。我不知道张老师什么时间来的 。反正上课的时候 。我顶着一脑袋汗走进了教室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时候 。他已经含着微笑站在教室门口了 。这节课张老师表扬了我 。我低着头 。满脸通红 。跟做了坏事似的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像一支支无声的箭射过来 。我还不能闪躲 。
不久 。张老师就找我谈话了 。他要求我写入团志愿书 。让我入团 。几个好事儿的同学背后议论我 。说我撞老师的眼眶子 。还撞青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民间俗语 。当我明白它的确切含义的时候 。我痛苦极了 。张老师及时出现 。鼓励了我 。并且坚定了让我入团的决心 。在那种情况下 。一个敏感的少年的内心 。其实是很脆弱的 。感谢张老师 。拉了我一把 。高二上半年 。我家发生了一些变故 。爷爷卧床不起大半年 。父亲请假在家照顾他 。家庭收入基本断绝了 。我还在上高二 。不知道张老师怎么知道了我的情况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 。掏出了十块钱 。放在桌子上 。让我拿着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语不发 。心潮澎湃 。泪水已经在眼睛里酝酿 。他说 。钱不多 。拿着吧 。救救急 。我接过这十块钱 。走出了张老师的办公室 。回家之后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我父母 。父亲很感动 。我娘也连声叹气 。他俩让我把我们张老师请到家里来 。吃顿饭 。以示感谢 。
那天放学的时候 。我红着脸 。把我父母的意思转达给将要回家的张老师 。老师微笑着 。连连拒绝 。我也没有办法了 。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张老师 。你就去吧！你就去吧！张老师看着我 。说:我回趟家 。收拾收拾再去 。你先前面走 。我知道你们村！行吗？我知道 。这有可能是张老师的托词 。我一句话也不说 。骑着自行车跟着张老师先回他家 。
就这样 。我们俩 。一前一后 。在初夏时分 。往我家的方向进发了 。那时候我们村刚刚修好柏油马路 。黑色的沥青似乎还有些发粘 。我们的自行车走在上面 。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就好像要被粘住一样 。初夏的太阳高高地照着 。张老师戴着一副墨镜 。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衬衫 。就是开学第一天给我们上课湿透了的那一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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