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网文的大时代,作家的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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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刺猬公社,作者|石灿,编辑|周安
130万字,一年零两个月,平均每日更新5000字 。
按下确认键之前,柳下挥再次确认内容无差错 。网络小说《龙王的傲娇日常》第399章——也就是最后一章,正式对外发布 。
这是2021年11月20日16点03分 。金色笔记本电脑摆在面前,他的目光穿过镜片直视屏幕,手指敲击键盘,在编辑框里讲述完这个二次元风格的都市奇幻爱情故事 。
“写的过程很痛苦、很煎熬” 。小说结束那一刻,他早已预见,但还是感觉格外突然——“我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从我身体中走掉了 。”这一段旅程结束了,不过在给读者的信中,他仍有期待:“我希望影视能做成中国版的《来自星星的你》 。”
小说完本当晚,柳下挥叫上月关等几位网文作家好友,在北京亦庄的饭馆,开了瓶酒庆祝 。他很尽兴,酩酊大醉 。
按照以往的习惯,接下来半年时间里,柳下挥会四处游历,像一只为下一次飞翔蓄力的鸟儿,找一处最理想的栖息地,“哪里舒服就在哪里住上一段时间”,一边放松身心,一边为下一部作品做准备 。可这两年因为疫情,他大多时间只能待在北京,唯一的出京计划目的地是海南 。
多年前,老家河南信阳的柳下挥在海口买了房,2015年又在北京买房安家 。网文作家的职业特点和写作带来的丰厚收入,让这个35岁的男人有机会像候鸟一般,跟随季节往返迁徙在北京和海南之间 。
从曾经“身不由己地活着”,到如今拥有可自由选择的生活方式,甚至成为作家榜的常客,柳下挥早已实现了所谓的人生跨越 。
在2000万网文作者组成的生态江湖中,不乏柳下挥这样展翅飞到金字塔尖的 。他们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勤奋,在文字中构筑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消解生活中的不如意,也让梦想得偿所愿 。而他们敲下的每一段文字,都带来新的流量与成绩,那意味着随之而来的更开阔的眼界与世界 。
失落的与骄傲的这条关于奋斗与梦想的道路,并非一开始就铺在眼前 。
不同于今日的风光,在柳下挥的记忆中,曾经的生活里只有一种天气——“阴雨绵绵” 。他出生在河南信阳农村,本名黄卫 。他不满7岁时,母亲离世,父亲随后独自到南方打工,他和妹妹在老家依靠奶奶生活 。
为了节省车票钱,父亲往往几年不回家,连过年都不例外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团聚,他心里难受,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这种难受” 。“父亲已经尽了全力让我们活着,没人关心你难不难受 。”从那时起,他最喜欢的书一直是余华的《活着》,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 。
那些日子孤独、漫长,自家的院子眼见着破落,他种下“乱七八糟”的植物,有花、草、黄瓜,然后每天呆呆地坐在墙头看着它们,打发时间 。“你就觉得它和你一起生长,它很弱小,你也很弱小,就觉得它是在陪伴你 。”
熬到初中毕业,他觉得自己学习不好,“还总是耗费家里的钱”,不如出去打工,“大家一起努力” 。羽翼未丰的年轻人,暑假被父亲带到深圳的塑胶厂打工,用砂纸打磨键盘 。一个月下来,手磨得全是血泡,他却只挣到几百块钱 。
人生的第一次试飞,便遭受社会的一番“毒打”,黄卫很快返回河南 。3年后,他考入焦作大学中文系,经常在校园文学创作比赛中获奖 。时任焦作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主任熊志潮,还经常招呼他去办公室聊文学 。出身贫寒的黄卫渐渐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或许能靠写作谋生 。也许是想给心爱的学生提个醒,熊志潮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作家是很难谋生的 。”
【投稿|网文的大时代,作家的小确幸】对黄卫而言,这犹如“晴天霹雳”,“我好不容易擅长写作,这句话让我好绝望 。”还好他赶上了网络文学的潮流,像他一样展翅欲飞的鸟儿,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树林和同伴 。他通过多年持续的写作,获得了财富反馈和社会认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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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挥
这种靠写作谋生的底气,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
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广州作为栖身之地,在广告公司做活动策划 。月收入1000多元,租房要花掉几百元,也没社保 。工作之余看网文是唯一的乐趣,看多了,他便萌生了一个想法:“别人能写,我也能写 。”
这股原始的写作冲动与欲望,驱动了他的第一本网络小说问世 。他没想到,自己能一鸣惊人 。这部讲述穷小子与市长千金爱情故事的作品,一经发布就备受粉丝青睐,还有出版社直接找上门来,给出了纸质书 。
他拿到了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稿费,几千元,接近他当时一年的工资 。他意识到自己闯入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树林,那里有他更适合摘取的果实 。白天工作,晚上通宵写网络小说,随即成为他的常态 。不到两年,他靠版权收入就已经年入百万 。每个月拿到稿费后,“我和老婆要改善生活,就买个20块钱的猪蹄一锅炖 。”那是他当时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 。
柳下挥拥有了更多可以支配的财富,却依旧保持着黄卫行为习惯的底色 。他没日没夜地写作,几乎每天都在焦虑“下一本写不出来了怎么办”;妻子要给他买一件几百元的衣服,他觉得“太贵了”,俩人为此大吵一架 。因为“要填的窟窿太多了”,存了一笔钱后,黄卫回老家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给父亲在县城买了房,给奶奶在村里盖了座房子 。
灵感并没有像曾经担心的那样匆匆走掉,相反,他渐渐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可以一直写下去——每年的版税收入足以证明他的判断 。毫无疑问,他成了最适宜在这片树林里生存的飞鸟之一,先后在海口和北京安家 。
勤勤恳恳地每天“搬砖”,坚持日更上万字,让他很少有心思和机会去享受、消费 。最让他感受到幸福的变化是,自己的“成就”令父亲引以为豪 。柳下挥经常收到老家陌生人加微信好友的申请,备注大多是“你爸介绍的” 。
带家人出门旅游,在农家乐吃饭停歇片刻,自来熟的父亲喜欢把柳下挥介绍给初识的陌生人,人尽皆知“他儿子是个作家” 。那个当年像一只孤独的小鸟一样在乡下自我疗伤的孩子,如今成了翱翔于丛林之上的大鸟,被人仰望 。他看到,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亲,沧桑的脸上现在写满了骄傲 。
灰暗的与明亮的尽管成长经历不同,网文作家月关同样也经历了人生从狭窄灰暗走向开阔明亮的过程 。
经柳下挥推荐,月关几年前在北京亦庄的同一个小区买了房,“我们原本想买在一栋楼,但他记错楼号,我就买在了他那栋楼的对面” 。两个在网文世界里结伴飞行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再次结伴 。
月关的少年时代,是穿着补丁衣服在沈阳的军队大院里度过的 。长大后进入银行工作,正好遇上东北国企改制、房产改革,工厂变卖,重型机器出售 。
周围的一切暗淡而萧索,而他年富力强,尚未感受到飞翔的滋味,便已预见滑落的轨迹 。他担心自己成为被时代抛弃的“脱轨者”,前途不知道在哪里 。无聊之际,他经常在银行内网看一些转载的网络文学,也感受到新媒介兴起,且改变着一切,“不管是否愿意,新媒介会引进另一种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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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受访者
越来越多的网文作品从内网进入月关的视野后,他发现起点中文网上有连载,但看到一半,需要付费才能看 。他成了本地银行系统最早一批开通网上银行充值看书的人,每个月至少会花60元钱 。
连续追了4个月后,他的创作冲动与热情被勾起 。“那是2006年,我33岁,精力、体力都够,一晚上能写一万字,而且质量非常有保障” 。随之,《回到明朝当王爷》诞生,从发表开始,做为一个新人,其作品就未曾下过月票榜前十名,之后更是越战越勇,连续5个月蝉联起点中文网“月票”榜首 。他写网文的收入很快就超过了银行的工资,这种半职业状态持续了5年 。
是继续停留在栖身多年的树林里,还是脱身飞入另外一片别样的树林?他用一年反复挣扎,最终选择放弃铁饭碗——这棵大树毕竟给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许多荫庇 。
“抛弃一切去全职写作当然是不切实际的,但如果你的爱好能和工作合为一体,还能满足生活的需要,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说 。生活在铁饭碗文化根深蒂固的地区,身边有人无法理解他的选择,但也有人很羡慕他能抓住命运的另一条绳索,紧紧拽着 。
得益于丰富的人生阅历,月关的写作如同火山一般爆发,迄今已创作出20余部、累计350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 。早在2012年,他就凭借小说《回到明朝当王爷》的版税收入,证明了自己可以靠写作过上更好的生活 。
前进道路的豁然开朗,也让他的人生有更多的盼望与落点 。生活方式上,他有了更自由的选择 。去海南会挑11月中旬到来年3月,那是东北人在“第四省”狂欢的时段;工作则尽量选择北京,而不是沈阳;家中养了两只猫,全心相伴 。
2019年10月,海南省网络作家协会成立大会上,作为旅琼作家代表,月关成为副主席,柳下挥则担任了名誉主席 。“蓝天白云,观潮听海,再来一个新鲜的冰椰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创作,太惬意了 。”尽管这两年南飞的时间很少,柳下挥依旧认为,海南的环境和气候非常适合作家驻岛创作 。
除了要打理好自己生存的小环境,外部环境也需要他们有更多的担当 。2021年12月底,月关与唐家三少、爱潜水的乌贼等网络作家,当选中国作协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他们眼见着网络文学的专业和社会地位在日益抬高,越来越多优秀的网文作家迈入中国主流作家核心圈层 。
意识到个人命运与行业脉搏已经深度共振后,月关的社会认同也在逐渐攀升 。2022年春天,海南省推动“网文出海”,月关和柳下挥都成为核心力量 。这些用网文写作改变自身命运的人,像一群自行飞翔盘旋的候鸟,最终汇入一支自由迁徙的大军 。
时代的与个人的对柳下挥和月关来说,置身网文创作这个大生态里,凭借个人的聪慧勤奋写作赚钱,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
他们的同行前辈流浪的蛤蟆可没有这么幸运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种生存环境到来的一路崎岖 。
不夸张地说,流浪的蛤蟆经历了起点中文网对付费阅读小心翼翼的探索与验证 。如果没有当初对荒野的开垦和实验,后来者也不会有如此好的起点 。
流浪的蛤蟆原名王超,先后在长春的工厂、装潢家具公司和动画公司经历过职场起伏,最后只好辞职回家,发展“兴趣爱好”——写网络小说 。但那时大家写小说是免费的 。“写是为了与读者建立一种共同的快乐,我写你看,大家都很快乐 。”他说,“这实际上是爱好者的一个团体,几乎都是因热爱而写作,很少有人想过能从写网文上获得金钱方面的收益 。”就像朝气蓬勃的树林里一声鸟鸣,得到了另一声的及时呼应,然后形成一片简单而欢乐的百鸟争鸣 。但再欢快的鸟儿,最终也得面对觅食的刚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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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蛤蟆
2003年6月,中国网络文学的“开山鼻祖”起点中文网在湖南长沙的行业大会上,号召大家推广付费阅读模式 。流浪的蛤蟆回忆,同行均反对 。事实上,即便起点内部也存在分歧 。
屋漏偏逢连夜雨,付费阅读制度正式推出前夕,起点中文网一位编辑携带多部核心小说出走,“对手承诺给每个作者一本书至少3000或5000块钱,让他们离开起点”——这在当时很有诱惑力——最后,原本确定一起参与第一拨VIP付费制度的作品只有5部,付费阅读模式差点被扼杀在摇篮中 。
流浪的蛤蟆也被邀请离开,“也挺馋5000块钱的”,但“当时已经答应了起点,就不能反悔” 。
“起点的人跟我说一个月能赚50到100,就能请女朋友吃顿饭了呀,不是也挺开心的吗?”他带着新作《天鹏纵横》驻守,付费阅读制度也最终推行 。数据表现远比预期要好,第一个月他就赚了1290元 。
仙侠小说《天鹏纵横》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网络文学界进入草莽商业化时代,写网文逐渐成为能养家糊口的正经职业 。“以前好多人虽然喜欢写小说,但自己总要生活,忽然发现写网文可以赚钱了,就有许多人涌入,仅仅一两年就让网络小说的数量翻了几十倍 。”
一个新的生态渐渐形成,游戏规则也在摸索中约定俗成 。网文作品的生存土壤是用户,一部网络文学作品的成功与否,首要标准在于其点击量、月票量、收藏量的高低 。用户数据反应一部作品的成败,作品越受用户欢迎,意味着可挖掘潜力越大 。不接受读者的评判是傲慢的,只有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用户互动才能适者生存 。
在流浪的蛤蟆看来,网文作家在网络生态中的角色更接近产品经理,会听取用户对小说走向、主人公形象塑造的意见 。这不仅不会让作者更多地屈从市场而忽略了创作本身,还会促进作品质量的飞速提高 。“读者花钱看你的书是一章一章看的,不像传统的纸质书,即使发现质量不好,买完也没法退了 。这种情况下,作者肯定要保证自己作品的质量,从而维系与读者的关系,增加他们的付费黏性 。”
月关把这比作在剧场里演出:“我今天演的这一段如果不好,现场一堆人起哄,说你这什么玩意儿,朝你扔香蕉皮,明天你是不是要改?”所以,“你想获得成功,真的要随时调整,随时提高,随时改变 。”
他们回忆,在免费阅读时代,大家一周更新一章到两章就算很快了,创作速度跟传统作家其实差不多 。日更是从收费之后开始有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稳定了作家的创作输出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内卷竞争,而是“你今天努力了,我明天要比你更勤奋”的蓬勃发展 。他们都相信,靠个人拼搏是能够改变命运的 。
柳下挥的小说《天才医生》是在付费阅读推行6年后登陆纵横中文网的 。没过多久,他便迎来开花结果的时刻 。2012年,28岁的柳下挥已经进入了作家排行榜前列 。后来他携带《同桌凶猛》《猎赝》《龙王的傲娇日常》等小说登陆起点中文网,迎来职业生涯新的高峰 。财富不再是他最迫切抵达的彼岸,作为一个作家,留下具有历史感的作品,才是他更渴望的佳绩 。
经过多年运营,起点中文网成为阅文集团旗下庞大且复杂的在线网络文学网站 。如今的阅文平台像一洼深水池塘,藏龙卧虎,上至古稀老人,下至00后 。平台积累了940万名作家,作品总数达到1450万部 。
网络文学天然带有科技与文化共存的基因,色彩斑斓又包容开放 。它自下而上完成在文学领域的逆袭,同时又自上而下重构商业模式 。具有标志意义的现象级爆款影视剧《庆余年》和《赘婿》,都脱胎于网络小说,也证明了IP影视化在商业逻辑以外的社会意义 。腾讯集团副总裁、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程武作为决策者和行业代表人物,正带领阅文集团,驶向更浩大的征途 。
如今,网络文学已经跨越空间,成为中国文化出海的独特“名片” 。海外读者热衷于通过中国网络小说作家笔下的人物,感受家国情怀、尊师重道等中华文化的魅力 。柳下挥创作过的中医题材小说《天才医生》、太极文化小说《终极老师》、文物鉴定小说《猎赝》,均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土壤,发布在国际平台之后备受青睐 。
追求的与敬畏的网络文学被主流文学界认可,其实比产业大爆发早很多,各地作家协会早已不断把新兴作家吸纳进文学体系中 。但直到2015年,网络文学才在影视剧IP改编浪潮中迎来新的市场蜕变,网文IP一跃成为各方竞相追逐的风口 。网络文学这个树林里结出的果实被此起彼伏的风潮吹向四面八方,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行业内多年来积攒的“存粮”被各方争抢,月关的8部作品相继全部卖给影视公司 。
柳下挥、月关他们,完全意想不到机会与名声会来得这么快 。高校讲座、行业交流、媒体访谈、影视改编……接踵而来 。
他们并未停止新的追求 。对于写作,柳下挥如今追求完全的掌控感 。“我是天秤座,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都行,或者说躺都行,小说是我唯一在意的点 。”
他仍然会每天看读者的意见和反馈,却很少因此改变故事走向 。“起初写作时首先考虑的是读者想看什么,因为有读者才有市场 。”解决了温饱之后,“自我意识的表达肯定是第一位考虑的,其次是读者喜好,然后才是市场 。” 他享受这种“忠于自我的写作”带来的“激情、喜悦和幸福感” 。
人生至此,已远超柳下挥最初的期盼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格局、视野和社会责任,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 。有些甚至投射到他的作品中,柳下挥近年创作的小说,涉及传统文化、文物修复等领域,直指家国情怀 。他已不再是河南农村那个天天与植物共生的小男孩 。
为保持作品选题的数量和质量,柳下挥专门在手机里建了一个文件夹,记录想要写的主题,有些是零星想法,有些大纲骨骼已经整理好,只要再多花点时间准备,就可以直接开启一本新书的更新之旅 。
但他至少现在还不想这么做 。小说正常更新期间,“吃饭在想,出门在想,买菜在想,蹲厕所也在想下一段要写什么内容,特别疲惫” 。他在2021年底结束那种高负荷的写作阶段,准备休整半年,再把新书提上日程 。但他更新的速度远比计划中快 。2022年4月1日,他在起点中文网更新最新一部写秘书职业的小说《金装秘书》,“准备了小半年的时间,终于到了丑媳见公婆的关键时刻 。”
柳下挥渴望与读者交流互动,也享受个人独处的人生阶段 。“想走就走,想去哪去哪,可以在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状态下去写作,去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些就是成名之后最大的改变 。”他说 。他们的确也不需要再像以前那么拼了 。疫情之前的每年冬天,来自天南海北的网文作家会齐聚三亚,柳下挥和月关都会带着全家去住上一段时间 。喝酒、聊天、吹海风,让人觉得“不写点什么对不起这么好的环境” 。
而写作中,初涉网文时的那种焦虑、压抑的状态早已远去 。现在的生活平顺得甚至不再能有令柳下挥情绪起伏的时刻了 。
他上一次落泪,还是两年前,因为父亲 。
2020年,身患癌症的父亲从老家独自前往湖北武汉复查病情 。担心父亲的检查结果,柳下挥那天没有更新作品 。没想到,父亲在医院给他发微信,询问儿子没有更新的原因,同时还说,这部小说写得特别好,自己很喜欢看 。
那是柳下挥第一次知道父亲在看自己的小说 。
从孩童时代到中年而立,成长的命题于他似乎从未终止 。在现实和网络中穿越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后,柳下挥挣脱掉人生初年的窘迫,从受限的环境中解脱,重新把人生的掌控权拿在了手里 。
在北京、在海南、在网络里,他们都进入了一个比原来更广阔的世界 。每每飞进一片更大的树林,他们都会发现这里有更多、更美好,但也更不可控的部分,这让他和他的同行朋友们多了一分敬畏心 。在月关的印象中,成名的网络作家群体里,“几乎看不到有任何一个飘了” 。“或许在小地方,刚成名时会得瑟一阵子,但在北京这样的环境,你很快就会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所谓的成功和财富根本不算什么,然后恢复到平常心 。”
这一点,他的邻居柳下挥深有同感 。他一再跟我们强调,除了个人的努力,这一切更是来自时代的馈赠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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