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克斯密特提倡什么?
安克斯米特提倡一种新的“思想的经验主义” 。但他的激进点在于,他认为这种现象的存在使得我们无法发现和建构历史现实 。换句话说,历史学家对过去一无所知 。历史本身不会有意义;如果历史是有意义的,那也只是历史学家发明的,或者强加给过去的 。当然,怀特也不是完全的虚无主义者 。他认为历史是未知的,过去是没有意义的,罪魁祸首是近代史的传统 。这种传统强调用散文(而不是诗歌)来叙述,注重叙述的完整性和一致性,主张史家的公正性,使历史失去了生命力,使读者无法体验过去,体会其意义 。所以,怀特仍然认同有一个过去的存在,但近代史的写作风格使我们无法接近它、体验它、展示它 。因此,怀特晚年的论述反映了一种根本性的尝试,即寻找一种更好的替代方式来展示过去 。他的《形象的现实主义》篇论文反映了他在这个方向的努力 。简单来说,怀特认为,历史学家实际上采用了一种更“形象”的写作方法来建构近代以前的过去 。在近现代史家看来,这些方式的叙事方法似乎是不完整的、一致的,但怀特认为恰恰相反,因为虽然近现代的历史叙事看似通顺、平淡,但实际上是史家干预的结果,而这种结果可能只是扭曲了过去,因为历史现实并不是那么统一、波澜不惊 。怀特指出,在近代以前,历史学家更注重描述“奇迹”、“怪诞”、“乌托邦”等现象 。这一传统在近代史诞生后逐渐淡出历史叙事 。这样,读者实际上是受到了历史学家叙述的影响,逐渐与历史现实或真实的过去渐行渐远 。怀特希望恢复和振兴“意象”的描写传统,所以他更欣赏“现代主义文学”,因为这个文学流派模糊了主观和客观,不认为文学创作是为了反映现实,也不注重情节建构,而是想表现主客观之间的交流和作家的想象力和想法 。总之,怀特指出诉诸文字来描述历史本身就有致命的缺陷 。他在1987年出版的散文集《形式的内容》(形式的内容)》中,曾借用“崇高”这一美学概念来说明,崇高——这样的感情描写,比如人在壮观的自然风光——面前的情绪,往往是无能为力的 。怀特对叙事的批评不止于此 。他认为近代史在用平实的叙述来描述历史进程的时候,有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就是让人觉得历史的演变是合乎逻辑的或者自然的 。因此,在怀特眼中,以兰克学派为代表的史学具有启蒙西方资本主义的功能,而兰克在方法论上强调对历史的客观管理,实际上使历史学家忽视了自己的道德责任,使历史研究脱离了社会现实 。怀特2014年出版的《实用的过去》一书,重点探讨了如何改造近代史的传统 。“实践的过去”一词是从英国哲学家迈克尔欧克肖特(1901-1990)那里借来的,与“历史的过去”相对 。奥克肖特写了《论历史学》(论历史)这本书,于1983年出版 。奥克肖特在书中区分了“历史的过去”和“实践的过去”,指出前者是职业历史学家所追求的,最终目的是还原和重建历史真相,而“实践的过去”则强调历史研究的社会功能 。怀特显然认为“实践的过去”更重要,因为这个过去提供了对社会有用的思想、理想、先例和记忆,值得保存 。从这个角度出发,怀特指出历史学家应该追求“实用的过去”,这与中国传统历史学家“以史为鉴,以史为鉴”的立场相似 。
然而,怀特进一步指出,如果历史学家想要建立一个“实际的过去”,他们可能需要采用一种更生动的方法,而不是直截了当的方法 。所以他对文字以外的方法特别感兴趣,比如图像、电影、电视,认为这些视觉形式比文字更能让读者和观众对过去有一个真实的了解 。总之,怀特对现代历史的传统持强烈的批判态度,并希望找到其他形式来展示过去,振兴历史的社会功能 。目前,怀特显然是西方历史哲学领域的重要人物,他的著作被相继研究 。2011年,赫尔曼保罗出版了专著《海登怀特:历史的想象》(海登怀特:历史性的测量),系统地分析和描述了怀特的学术生涯 。此外,弗兰克安克斯米特(FrankAnckersMitter)、埃瓦多曼斯卡(EwaDomanska)、汉斯切尔纳(HansChelner)和罗伯特多兰(RobertDoran)还编辑了《33,360,010-30,000》和《33,360,010-30,000》等论文集,希望总结怀特对历史哲学的影响和贡献 。这些作品都从一个侧面表明了怀特的立场 。澳大利亚学者玛妮休斯-沃林顿(MarnieHughes-Warrington)甚至将怀特列为历史上最重要的50位历史思想家 。她的名单从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司马迁开始,一直延续到当代,包括怀特、娜塔莉泽曼戴维斯、艾曼纽勒华阿杜里等学者 。由此可见,如果要描述世界历史哲学的现状,怀特的著作是不可或缺的 。除了怀特,另一位值得关注的当代历史思想家是荷兰学者弗兰克安克斯米特 。如前一章所述,安克斯的米特称赞了怀特的学识 。他的文章《海登怀特再认识》在《海登怀特之后的历史哲学》杂志上发表后,引起了历史学家的反响,安克尔斯的米特也被称为“欧洲的白人” 。当然,除了安克斯米特,还有其他学者追随并推进怀特的后现代历史批评,比如基思詹金斯和艾伦孟斯洛 。他们或努力写作或编辑杂志(如蒙斯洛主编的《历史学与后现代主义》[反思历史]),将后现代主义史学理论付诸实践,发表用后现代主义思维撰写的史学论文 。但与詹金斯和蒙斯洛相比,安克斯米特更注重创新,希望建立自己的理论 。换言之,安克斯米特将怀特的尝试视为对史学的后现代主义挑战,他本人也是如此
想尝试更进一步,从另外的角度考察和重建历史写作和过去之间的复杂关系 。2005年安克斯密特出版的《崇高的历史经验》(Sublime Historical Experience)一书便是一例 。如前所述,怀特对“崇高”这样的美学概念也十分欣赏 。安克斯密特将“崇高”一词嵌入书名,亦可看出他与怀特有相同的关怀和兴趣 。他们两人都认为,其实近代史学的叙述方式并无法重构和再现实在的过去 。怀特指出了解过去不是靠听故事而是靠自身体验,而安克斯密特也认为,了解过去靠的是“经验”,说明他同意怀特的看法 。安克斯密特的《崇高的历史经验》一书,集中讨论的就是“经验”在历史认识中的作用 。他指出历史学的功用还是为了再现过去,因此与文学虚构性质不同 。但为此目的,史家不能只是克制、泯灭自我,采取不偏不倚的立场,用一清如水的笔调写作 。相反,史家需要通过自我的经验来与过去沟通 。因此安克斯密特提倡一种新的、“思想的经验主义”(intellectual empiricism) 。譬如他说,“再现”历史首先要“经验”或者“体验”过去,这一“经验”同时包含两个方面:对过去的“发现”(discovery)和对过去的“复元”(recove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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