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由滑配乐响起来不到三十个小节,Arthur就已经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了。他站在等候区的门口,隔得远远的看穿着黑色训练服的羽生和教练谈着什么。他现在尴尬至极,羽生现在一定很难为情,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滑完了全程。随后中途休息时滑到场边,对Arthur认真的说:“有些地方我听不到声音。”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训练的时间稍稍短一些。羽生套好冰鞋之后走到Arthur面前,让他暂时等一下,自己先去换东西。站到身旁时,他发现羽生的气场有所不同,或许是踩在冰鞋上让他高了几公分的缘故,即便他客客气气的在讲话,也让人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Arthur抱着羽生的外套,隔着挡板托着腮看着还在训练的年轻学生们。相比起来羽生的确是一名出色的选手,虽然听说流浪者之歌这套节目为了夺冠而编排得难度很大,但他的跳跃、换足旋转还有似乎是叫做贝尔曼的动作,还是轻松的完成了。除了最开始的四周跳。
在加拿大的时候有不少人说,自己是有天赋的小提琴手,而渐渐的他也明白了所谓天才是怎样的人。教练一两句点拨,他就能会意并且将技术动作做得更好。
正当他盯着冰场出神的时候,后背被人一拍,他回头发现是羽生。
“不要看冰面看得太入迷,对眼睛不好的。”说罢便指了指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两个人坐在靠近入场口的长椅上,音响设备不时播放各种风格的音乐,那应该是其他学生的花滑配乐。除了迥异的伴奏,充斥耳朵的还有冰刀划过的细沙声。
羽生盘腿坐好,然后喝了一大口水,之后低着头拨弄水壶的盖子,开了关关了开,最后将水壶往膝盖上一顿,抬头对Arthur道:“嗯......冰场不像音乐厅,有些时候表达出的一个音符会与想象中的不同一点。所以遇到弱高音的时候,一般都会改掉谱子将弱变成较弱或者将整体声音加强。”羽生轻声一笑,“如果戴上耳机听的话,拨弦的部分听起来一定不赖,但是外放出来,加上比赛时观众席上的嘈杂和与音源的距离,不全神贯注,确实听不见声音的。而那一部分的步法我需要完全合乐,从而争取更高的GOE……还好,其他部分都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他将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间隙,眯着眼朝着Arthur示意,“差一点点。”
Arthur知道所谓的一点点,是被缩小了好几倍的表达。
“反正我是个研修的老师,事情也不算多,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改。”
羽生歪头看着Arthur,想了想,接着从侧边口袋里掏出那枚U盘,坐在椅子上俯下身体做拜托的姿势:“那就不客气咯。”
Arthur接过U盘的同时暗自叹道这小孩的韧带真好。
知道他今天没课,羽生就拉着Arthur在冰场边留了一会,说是要再呆一下看看别人的训练。对于其他学生的表演,他也绝不看得马马虎虎。有的时候会突然惊喜般地说一句:“这个跳跃很厉害。”也会捏着脸摇摇头:“刚才的2Lz变刃起跳了,正式比赛的时候会被罚得很惨。”
羽生制造的气氛渐渐影响了Arthur,最后就变成了两个人咬着手指看别人训练。滑完之后羽生说:“他滑得还不错。”然后Arthur也会赞同道:“艺术表现力挺好的。”
他看自己这位加国邻居对这项运动挺感兴趣,于是说:“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普鲁申科的比赛,那是神级的表演。”
终于他是叶甫根尼的迷弟这个事实还是暴露了出来。
羽生说自己下午要去医院例行体检,于是不回家,中间还隔着一大段的时间要等。见没有午饭吃的他已经饿得开始狂喝水了,Arthur就去买了两瓶热茶回来。Arthur觉得陪陪羽生也没什么害处,于是和他到冰场二楼的天台上,听羽生说他摔跤摔得多的那天就会在这上面坐一会。
虽说是二楼的天台,当Arthur往下看的时候,他觉得这二楼起码有四楼这么高。
“Arthur有参加什么比赛吗?”羽生看着干站在天台边缘盯着楼下人行道的Arthur,开口问道。
他耸了耸肩:“基本上没有吧,除了九岁的时候在加拿大一项赛事上得了个第一,从而被推荐进了茱莉亚音乐学院修小提琴,之后就再也没参加什么比赛了。我到现在唯二最顺利的考试,一次是考教师资格,一次是日语评级。所以......来日本教书了。”
羽生嘬了一口茶:“其实比赛对我挺有吸引力的,你想,激烈竞争之后自己争了个第一,金牌获得者后面说的是自己的名字,从中还能获得继续训练下去的动力。”
“是因为这个才认真训练的?”
【弓弦二重奏|弓弦二重奏 6】“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吧,其实是喜欢做这件事,并且想要将它登峰造极。Arthur呢?”
是因为Christian。
他愣了愣,然后说:“呃,这件事挺复杂,可以认为也是热爱吧。”
“你妈妈有没有严厉的逼你练习啊?”
Arthur隐约觉得这小孩是想悄悄的套话:“你是想跟你妈妈做对比?”
“喂!没有的事!我妈妈对我很好的,休得挑拨离间!”
“我的妈妈是政府的翻译,整天不在我身边,有的时候呆在俄罗斯,有的时候在波兰,反正不在加拿大......不过每年还是会回来......视察我学习的。相比来讲我爸就比较好了,对我实施放养政策。但其实放养也没怎么施行,事实是我被关在我小提琴老师家整天练习。我小时候闹腾,差点把老师逼疯,听说我随我妈,吵架的时候伶牙俐齿的。”
羽生听得有趣,跟着笑起来:“但我感觉你吵不过我。”
“那是因为日语不是我的母语。”
他撅了撅嘴:“你应该回去的。”
“回哪里?”
“回去继续学小提。”
“我觉得我差不多足够了。”
“在日本当个非正式的老师就可以了?对事情没有执着,是什么都干不好的。”
“那要看中途遇到了什么事情吧。”
羽生看着拥挤的车道和人流如织的市区:“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停止滑冰呢?......”
他思索了很久,给定了一个答案:“没有的。”
“你把我约出来,不会就是平白无故的逛商场吧?你不是这作风啊,江奈。”
藤原站在一家甜品店的橱窗前,对一直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的早川说道:“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我觉得不给你讲比较好。”
“莫非有什么惊天大阴谋?”
“好吧好吧,其实是Arthur……他送了我一副挺贵重的琴弦,我想再怎么也要弄个回礼吧。”
早川挑了挑眉:“他送了你一副贵重的琴弦?我的天你确定不是定情信物?”
“我确定不是。他说学校仓库没有备用弦了,万一我把现在的用坏了就可以换。”
“这是什么借口?要真是这样,他也只会催你去外面买一副。”
“他还说什么'要是你以后当老师了,有认可的学生,记得送他一副最好的琴弦',意思是一脉传承?可能他的日语没英语表达准确吧,听不太明白。”
“哦,他相中你了。”
“不要这么主观臆断,我感觉不是这样的。”
“你放心,我绝不乱讲。”
“你不乱讲,可是,”藤原不由得苦笑两声,“现在部里已经开始乱传了,这种不实消息真的很危险啊。”
“谁说的,我们一起去打他。”
“你别正义凛然了,先考虑好你跟内田学长的事。”
“想要岔开话题?”早川流露出'你休想对付我'的神情,“明年开春去登记结婚,上个月不是说去海边吗,实际上就是去见他父母。总体来说还比较顺利啦,就等着他硕士毕业然后......”
“打住,”藤原边说边摇头,“我不是来听你秀恩爱的。”
早川指了指藤原身后的店面:“咱买盒巧克力怎么样?”
“怎么可能?今天我答应了要去接我爸爸,你想,我提着袋巧克力对他说,'爸,这不是给您的,这是给我一个年纪相仿的男教师的',他会怎么想?”
“他会跟我想得一样。”早川拉过藤原的手腕,“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Arthur?”
“你是想在出嫁之前也把我送出去么?不存在的,莫非你还要帮我追他?想的真是多。像我这种人,一手二流小提琴技术,Arthur好歹在茱莉亚学习了九年,对于这件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再说了,我上课也不是太认真老是被点名,在他心里印象一定不算好。下学期学生首席又要换了,很快他就会把我忘掉的。喜欢不喜欢?当然是不喜欢的。”
早川叉手抱胸,对语速突然加快藤原微微一笑:“江奈,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会话多。”
“非常抱歉!刚才我的朋友迷路了,他一外国人打不着方向,我帮他找路去了。所以预约迟到了,对不起。”然后羽生朝着将近知天命之年的医生一鞠躬。
两鬓开始斑白的医生和蔼一笑,对羽生招了招手:“没关系,给助理打了电话就好。你之后我就没有病人了,今天又没安排手术,多等一会儿也不耽误事。”说罢便摊开表格,开始问一些常规问题,比如'哮喘有没有复发','运动之后会不会呼吸困难'一类的。
“你最近身体长得快,发作的几率还比较高,”医生用针线笔在纸上有些用力的写着,“多久比赛啊?”
羽生把雾化器推开,回答道:“九月份,可能从七月开始就要加练习时间,不过我妈妈也劝我尽量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所有练习,而不是拖长在冰上的时间。”然后又将雾化器的喷口捂回口鼻前。
“平时要多注意,药要随身带。”
羽生将两指在额头边点了点:“谨记在心,藤原医生。”
“爸爸,你还有病人吗……”江奈摁下把手推门进来,首先看到的却是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羽生。男孩稍稍有些吃惊,医生介绍道,“这是我女儿,江奈。”然后看着江奈,“等他做完雾化就可以走了。”
她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将随身提的纸袋放在胸前抱住。
藤原医生指了指袋子:“礼品袋?”
“送给我老师的,承蒙他的照顾。”
“那个外国人?”
江奈应了一个'是'。
药用完就会自动停止的雾化器在这时断了电,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门外极其细微的过路脚步声和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