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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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App 夜静更阑,月朗星稀。向阳坡上的孤坟前,一堆篝火不时的闪烁着橘红色的火苗,虽然它们蹿的不高,但在沉寂的山谷中,却显得格外的醒目。
坟茔前,席地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不停的向火堆里,投放着一张张蜡黄色的烧纸。橘红的火苗,忽明忽暗的映红了他的大半张脸颊,宽宽的额头,堆起了波澜一样的皱纹,浓密的八字眉下,镶嵌着一双幽深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旁,流淌着白花花的泪光。
“老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看你来了。唉,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中年男人沙哑着声音,边说边把身边的兜子口打开,向着光亮的地方挪了挪。“是你最喜欢吃的山里红,还有山枣、柿饼子、葵花籽等等吧!都是解馋的好玩意,你好好的在那边享用。”
【人鬼情未了】男人唠叨完后,习惯性的叹了一口气,举起粗糙的手指抹了抹眼角边的清泪。当他放下手的时候,很自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打开盒盖,抽出一只刁在了嘴角。
火苗逐渐暗淡下去,一阵山风袭来,掀起了一片红红的火炭。他伸手添加了一些烧纸,等火苗重新燃起的时候,他不慌不忙的捡起一张带火的纸,凑到嘴巴边,点着了香烟。
02
中年男人叫李水生,是坡下山村里的住户。汶川512大地震时,他的老婆不幸遇难,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他和家里那辆破的不能再破的老式摩托车。
当年,水生能安然无恙的躲过那场灾难 ,还要感谢他的老婆红嫂。地震那天凌晨,身怀六甲的红嫂,焦躁不安的躺在土炕上就是睡不着,像翻烙饼似得一个劲的辗转着身子。
躺在她身旁的水生,觉察出老婆的不安后,亲切的问道:“老婆,你咋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别看水生长相粗鲁,性格却十分的内秀。“嗯,没啥大事,就是嘴馋了,特别想吃山里红。”红嫂羞答答的道出了自己的心思。“嘿嘿,好办,我这就去镇里三叔家去拿。”
三叔,几年前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村子,在镇里租了店铺,做起了水果生意。自打红嫂怀孕后,水生可没少去他家拿水果。当然,不是白拿,也是要付钱的,每次三叔只收水果的成本钱。
“水生,时间太晚了。还是明天吧,再挨一会儿就天亮了。”别看红嫂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恨不得马上就能吃上那种酸溜溜的味道。红嫂的心思,水生每次都能猜得到,虽然他嘴上没有吱声,但早已打开台灯,窸窸窣窣的穿上了衣服。
村庄祥和而安宁,勤劳的村民们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偶尔村子深处会传来一两声公鸡的打鸣。村子到镇里大约有十几里路,水生骑上家里那辆破旧不堪的摩托车,急匆匆的向镇里驶去。
乡村的土路坎坷不平,一路上摩托车被颠簸的发出阵阵吱扭扭的响声,尽管车速很慢,但冷风还是嗖嗖的直往水生脖领子里灌。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路两旁的田野死一般的沉寂,整条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到了三叔家,天刚蒙蒙亮,三叔早就起床了,正在店铺门口倒腾着水果。“三叔,店里还有山里红吗?红嫂想吃。”水生还没把摩托车停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噢,是水生呀,有有。你婆娘啥时间下崽?”三叔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慢悠悠的问着水生。
”下个月吧,还没给孩子起好名字,三叔见多识广,这事就交给你了。”水生把车子停好,晃悠着身子走到了三叔的跟前。“嗯,容我想想。这一箱山里红是你的,那一箱香蕉是给邻居张大爷的,你爸妈去世早,人家可没少照顾你,回去后记着给他带好!”
“嗯,知道了。出门急,没带钱,先记账。”水生边说边把两箱水果摞在一起,搬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算了,算了,以后再说。”三叔冲着水生摆了摆手,邹起眉头,略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说:“如果是个女娃子就叫荣华,如果是个男娃子就叫富贵。”
“哈哈……真棒!就它了。我走了,三叔。”话音未落,水生一脚油门已蹿出了好远。
03
水生风风火火的刚出了镇子,突然感觉到摩托车行驶在马路上像似在跳舞,随后车把猛的一晃,连人带车被掀翻到路旁深深的道沟里,水生当即昏迷了过去。
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发生了车祸,等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这才发现远处的几处房屋,几乎被夷为了平地,有的地方还冒着滚滚浓烟。水生惊恐万分的睁大了眼睛,厄愣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家里的红嫂和父母。
此刻,心急如焚的水生,顾不上检查自己身体是否受伤,扶起摩托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扛上了马路,那两箱水果还是结结实实的绑在车的后座上。
通往回家的路况变得异常复杂,树倒了,桥断了,泥石流封了路。原本半小时的路程,水生足足用了三个半小时。还没到村口,他就看到了救援部队,在挨家挨户的搜救着被废墟掩埋了的人。
断壁残垣,满目狼藉。水生好不容找到了自己的家,门前那棵一搂粗的梧桐树是唯一的标识。一刹那,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家里的房屋全坍塌了,被搜救出来的红嫂,像个泥人一样静悄悄的躺在树的旁边,一动不动。
“老婆,老婆,你醒醒,你醒醒啊!山里红,山里红拿回来了!”水生抛掉手里推着的摩托车,抢步向前,抱住了红嫂疯狂般的摇晃着。红嫂的身子早已冰凉,嘴角上的血迹被泥土浸成土痂,想必再温暖的怀抱也无法让她醒来。
一路上的惊恐与让水生的心境变得麻木不仁,他竟然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把怀里的红嫂抱的更紧了,脸贴着脸,心贴着心,那张原本就不清秀的脸颊,此时显得更加的难看。一阵山风吹来,废墟中扬起了一片黄土,遮天蔽日。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水生被眼前陆陆续续的救援队伍惊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绝不能让红嫂躺在这凄凉的废墟中过夜。水生把红嫂的身子扶直,让她靠在粗壮的梧桐树干上,远看红嫂像似一个劳累的人,坐在树下打着盹儿休息。
安顿好红嫂,水生这才走到那辆破旧的摩托车跟前,憋足力气把它扶起,解下车座上的尼龙绳,举起那两箱水果狠狠的抛弃在地。瞬间,果箱被摔坏了,山里红顿时散落了一地,红通通的果儿欢快的滚向了树下的红嫂,只可惜现在的红嫂,再也吃不上心中渴望的那种酸溜溜的味道了。
水生拿起绳子,阔步到树下。左三道,右三道,一会儿功夫,就把红嫂绑在了自己的后背上。随着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水生背着红嫂缓缓的驶离了这片百废待兴的家园。
大山沉寂,一轮弯月悄然间已爬树了树梢。向阳坡上的田地里,多了一座孤坟。此刻,汗流浃背的水生,正蹲在旁边吸着烟,那忽明忽暗的烟头,把他的脸颊映得那么的帅气、英俊。
04
天快亮了,太阳升起的地方早已泛起了羞涩的红晕。孤坟前的那个中年男人,还坐在那里,守着一堆纸灰,继续唠叨着他的心思。
“老婆,这么多年了,你在那边过得咋样?我们的孩子都快七岁了吧?我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三叔给他们起了名字,女娃叫荣华,男娃叫富贵,可别忘了。唉,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没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饥一顿饱一顿的我都瘦了。我孤独呀,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后背痒痒了也没人帮着挠,衣服破了也没人缝,家里一点生机都没有。我好想念你们,再等两年,我就过去与你们团圆。”
每次水生来坟前看望红嫂,都要熬到天亮。因为,去世的人怕光,只有夜间她才敢出来倾听他的诉说。
两年以后的一个清早,村里的羊倌,在向阳坡红嫂的坟茔前,发现了已经咽气的水生。水生是带着自己的爱情走了,带着世间的尘埃走了,带走团圆的梦想走了。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他的爱将在宇宙间永恒。我虽然不是一个女人,但我愿意为天下所有善良、有情有义的女人许个诺言,不管自己的爱人是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要深深的爱上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