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理学家及其政治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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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家一贯以专情“内圣之学”而闻名,他们信奉“反求诸己”,认为“外王”不能实现,还应归咎于“内圣”之不足,投身政治似乎不是他们的主要选择。然而,余先生的研究却发现南宋时期理学家的政治活动实际上却异常活跃。理学家作为一个士大夫集团(时政敌称之“道学群”),在南宋政治上形成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他们的政治取向是不满现状,要求改变“国是”,以打破因循苟且的局面,追求的是“道”在政治上的实现,我想应该算是南宋的激进改革派吧。
南宋理学家在政敌眼中是“道学朋党”,但是他们内部依然有分歧和矛盾。例如 :淳熙三年,朱熹辞秘书郎不就,其举荐者韩元吉对此十分不满,就充分反映此二人对入世为政有相反的态度,代表了理学家在现实政治中两种相互矛盾的政治取向。
朱熹代表重“内圣”而置“外王”于度外的倾向,也就是一心做学问,远离政治,张栻、吕祖谦、陆九渊等皆是一类,重“内圣”更甚于在政治领域展开活动。朱熹在《与龚参政书》与《答韩尚书书》中阐述不就的理由:一是“本无宦情”“决不能与时俯仰,以就功名”;二是正在“讽诵遗经,参考旧闻,以求圣贤立言本意之所在”,故不愿卷入实际政治;三是正遭“群小嘲笑”使其重建之儒学成为“已试不验之书”。淳熙三年(1168年)正是朱熹学问精进之时,许多重要著作皆成于此时。但当时人们对他的评价却是“虚名之士不可用”,朱熹故此激愤而拒官。
韩尚书等在朝为官的理学家则相反,他们同情朱熹的审慎却不同意他的决定,认为理学家若不问当世理乱,正是违背“圣贤用心处”,主张积极参与政治。所以韩元吉说:

“士大夫依托欺谩以取爵位者,不可胜数,…….而熹适不幸,诸公必欲强使充其数。熹虽不肖,实不忍以身蒙此辱,使天下后世持清议者得以唾骂而轻鄙之也”。
然而,两种倾向各有侧重,在现实中相互救济与补充,朱熹等虽无宦情却常有济时及物之心,韩元吉等却也时时记得要进修内圣之学。
题外之话。百度解释“内圣外王”——“内圣外王,指内具有圣人的才德,对外施行王道”,依此我们可以看到内圣与外王的一以贯之,也就是“内圣之学”有放到生活实践之中,他的意义才能全幅展现,在宋代这个士阶层推崇“以天下为己任”的朝代,从政治文化的角度观省宋代理学的确是一个极其必要的角度。
回顾宋代儒学的发展阶段,从宋初到仁宗“回向三代”治道,到熙宁变法士大夫的坐而言”——“起而行”,再到朱熹时代“内圣取向”的理学家活跃在“外王领域”之中,何以到南宋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宋代理学家及其政治取向】 其实还是宋代政治文化的走向所造成。从论“治道”到变法,是从学术研究到政治实践的转变,是理想落入权力世界的一大步,是士大夫的政治主体意识得以具体体现在政治行动之中。理学家群体向内和向外的不同倾向自然形成一种互为作用的张力,一方面“内圣”之学大明,“外王”之道才有充分实现的可能,一方面推动“外王”事业时,治国平天下的精神高涨,余先生对此这样评价:内圣、外王之间的紧张落实到到个人身上,即是理学家的特殊角色与儒家的一般角色必然逆向而行,这是由两种角色本身的不同要求规定的。
对此我有些不理解,理学与传统儒家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二者显然是共存于一体,他们的区别与矛盾是内圣与外王的偏向吗?那这种偏向同理学家群体内部的偏向矛盾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者根本上理学家群体内部分歧的缘由就是理学与传统儒家的分歧?还有,余先生认为理学家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将“内圣”之学引入政治文化,传统儒家难道不也是如此吗?所不同的只是宋代理学家提出一个“道体”的概念,所谓圣人之道有体用或本末之别,也许这个才是关键吧!此是个人揣测!当不得真!
好吧!疑问先放一边,我们来看看宋代儒学“内圣”与“外王”在政治领域的运用。
宋初,胡、孙、欧阳等把仁义礼乐看做体、本,政、刑之类实际措施视为用、末,前者历世不变,后者因时制宜,王安石的新学便依此为基本学术根据,故欧阳修有《本论》,仁义道德属内圣范畴,王安石有“道德性命”之说,修与安石政治相左,但其理论基础却是一致的。
而后世的理学家则认为这样的说法没有触及“内圣”之学的深处,程颢批评安石:
“公之谈道,正如说十三级塔上相轮,对望而谈曰,相轮者如此如此,极是分明。如某则戆直,不能如此,直入塔中,上寻相论,辛勤登攀,逦迤而上,直至十三级时,虽犹未见轮,能如公之言,然某却实在塔中,去相轮渐近,要之须可以至也。至相轮中坐时,依旧见公对塔谈说此相轮如此如此。”
故而,安石变法失败,理学家们也将其原因归咎于“内圣”之不足,陆九渊甚至说“荆公之学,未得其正,而才宏志笃,适足以败天下”。这些批评可以很清晰看到,南宋时期,理学在政治文化领域已经完全取代北宋的经学,但是他的源头依旧是安石时代的儒家文化,理学的直接目的虽在于成就个人的“内圣”,但“内圣”的最重要的集体公用仍然是实现“外王”的事业,也就是要“回向第三代”。
南宋理学家还强调“内圣”是“外王”的绝对先决条件,只有将“外王”建立在“内圣”基础上才可能实现政治理想。朱熹言为证:
今日人才之坏,皆由于诋排道学。治道必本于正心、修身,实见得恁地,然后从这里做出。如今士大夫,但说据我逐时恁地做,也做得事业;说道学,说正心、修身,都是闲说话,我自不消得用此。——《语录》卷一0八
在这一点上,陆九渊同朱熹是一致的。“儒者虽至于无声、无臭、无方、无体,皆主经世”——《与王顺伯》,这句话代表了南宋理学家对“内圣”与“外王”关系的最透彻描述,也是时人的一般观点,即使已到“内圣”的极致,终极关怀依然是儒家的入世——经世济国。
然而,理学家怎样才能使“内圣”转出“外王”,他们怎样玩政治?
谈到这里,不得不提及《大学》!余先生认为它是“内圣”与“外王”之间的双轨通道。
首先,《大学》“正心、诚意、修身”之说从宋初就已被儒家接受,程颢认为《大学》是“孔氏遗书”,朱熹将之置于四书之首,陆九渊虽对“修身齐家”“窃不以为然”,但还是基本接受《大学》八条目的次序,从内圣步步外转,至治国、平天下为止。《大学》重于《中庸》更体现其重要性。
其次,外王进入内圣一轨——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内圣回外王一轨——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朱子因而有言:
“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修身是对天下国家说,修身是本,天下国家是末”。
总之,对南宋理学家而言,他们继承了宋代儒家的主流——重建理想秩序,回向三代的理想,深信政治失败是源于“学术不正”,因而努力发展“内圣”之学,为重返“外王”奠定基础,外王必自内圣始,是他们最根本的信念。也许正因为如此,理学家在“内圣”上更加执着,不同流派之间的义理之争才更加激烈,反之,在政治行动领域则高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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