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S的命题作文(“听了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在我还没有关闭微信朋友圈的时候,不止一次看过这句话。可能我还点进去某篇文章看了看,但是内容我已经没了印象。每次读到这个标题,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泛上来。
然后,我又轻轻的压住了感叹。
理性告诉我,这句话有一些问题。对一句话做判断,涉及到对表象(字面意思)的解读,思维逻辑的梳理、知识体系的运用等等。同样还涉及到,说话人的情景,传播的途径,以及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被提出来,为什么会被我读到。
以及,为什么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就我对这句话的理性理解,我可以从这么几个点开始讨论。要点1:道理的“知行和一”;要点2:在社会文化影响下的“好”;要点3:人生期待;要点4:信息与真相。当我把自己的某种情绪压下去的时候,这句话很容易说不通,几乎每个词组的搭配都能挑出问题。
但是我的内心,又跑出了另一个声音:为什么这样一句话,都会被传烂,而且还会再次被同为Scalers成长的伙伴提出来?难道没有人能看出毛病?
看吧,我自认为回答了这个问题,于是有了优越感。我的自我分析是:由于大多数人还转发或者谈论这句已经被我否定的这句话,我似乎显得更加聪明。这种聪明,是建立在认为大众的“无知”上。我挑出了毛病,但是你们没有,我心里隐约这样想。
这种模模糊糊的情绪,始终在我脑子里打转。它引诱我看完这句话,思考完这句话,并且又回来再读一遍;我从思考这句话对不对劲,再到思考别人和我对不对劲。也许你会说,这也是思考的一部分啊,前面不是提到思考是有关情景、提问题的人这些方面啊。
是的,没错。
但是我说不清楚。
这也是我选择写这篇文章的原因,我从一周前就打算写了,可是一直拖着。我每天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就像一个残缺的拼图,有一部分被遗失了。
这篇文章,是那遗失的部分。这得益于读了《赖以生存的隐喻》(下文简称《隐》)这本书,让我能想到要点5。这篇文章只写这一个要点,但是确涵盖了前面的四个要点,甚至涵盖了我还没有思考的要点。
要点5:我们读
当我有意识从理性的角度去思考的时候,其实这已经是前一个思考的结果。事实上,当我读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的思维已经开始在活跃。我的答案,是经过主动或者被动的筛选、忽略、抓取、陈述这么几个来回循环的步骤,才最终得出来的。这个过程,是我们思维的过程。读,是思维在读。了解思维的过程,就是在解读”我们读“。
那么我们思维到底是怎样工作的呢?
作为认知语言学的鼻祖也是《隐》的作者,乔治和马克说到,”人类的思维过程在很大程度是隐喻性的(p3)“。这是全书的核心,这本两百多页的书从语言到思维,从体验到哲学,从个体到文化等方面去为这个核心进行解释。本文的写作角度,是尽量还原两位作者的视角,去分析和解读这么一句话。
三个隐喻类型
比喻,是把什么必做什么。”月亮像个圆盘“,把月亮必做圆盘。”爱情是战争“,把爱情比作战争。前者是明喻,后者是隐喻、又称暗喻。如果你读了这篇文章,会发现有关于明喻和隐喻(暗喻)的百度解释,都仅流于语言的形式。如果要从形式开始,那么两位作家能给出值得考证的分类。但是由于两人该书的原著是英文,不得不考虑例子中的语言特点。隐喻分为三大类:
结构隐喻:两个概念之间的构建,这两个概念的认知区域不同。
A:时间就是金钱(P5).
【来自S的命题作文(“听了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在商业社会中,时间可以提高生产力,可以创造剩余价值,是一种昂贵的资源。对待时间,我们需要计划、安排、节省,不能浪费、霍霍,而且越多越好。
类似的结构隐喻有:
A1:人生是一场旅行。
A2:爱是一件艺术品。
A3:争论是战争。
方位隐喻:特点,和空间方位有关。
B:我很低落。I’m feeling down.
方位隐喻,特点,和空间方位有关。down和低落,在英文和中文里,但是都是”下“方向。由于”身体基础“,当身体的姿势低垂和悲伤联系,挺直则和积极联系在一起。
同类的有
B1:他死掉了,he dropped dead(P13)。
体现了健康为上,疾病为下。人重病的时候是躺着的,死的时候也是。
B2:发生什么事了,what’s up (P14)。
体现了可预见的未来为上。我们的眼睛往前看,我们和物体的距离越短,物体也越大。从人的视线特这个事物,像在生长一样,物体的顶端不断上移。
B3:事情正在好转,things are looking up。(P15)
体现了好为上,恶为下。这是个人福利的身体基础,人生命美好的象征都是向上的。
B4:我不会卑躬屈膝,I wouldn’t stoop to that。(P15)
体现了道德为上,堕落为下。在社会里遵守社会道德与个人的幸福息息相关,有道德是维持社会安乐(为”上“)的要素。
本体隐喻,就是把经验归类为物质。
C:我们需要与通货膨胀做斗争。
在这里,把通货膨胀这个抽象的经济现象物化了,作为可以与之抗衡的一个实在对手,隐喻概念是“通货膨胀是一个人”。通过本体隐喻,我们可以达到指称、量化、识别、树立目标等目的。比如C的例子,是用来指称通货膨胀。还有其他:
比如C1:你心中满是敌意(P24)。(去量化)
C2:他去纽约追名逐利(P25)。(树立目标,激发行动)
C3:我的视野里没有任何东西。
这里把视野比作一个容器,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在容器里。这里的隐喻概念是:”视野是容器“。
三种隐喻虽然形式不同,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他们在构建我们的思维。
隐喻在工作
要知道隐喻如何构建我们的文化,首先要了解隐喻的工作方式。
我们有这两个隐喻“劳动是资源”和“时间是资源”,是因为我们人类对物质资源的切实感受。做饭烧柴,盖房添瓦,裁布缝衣,这些都是在消耗材料,同时成品会被赋予价值,需要人类劳动等这些特点。这被称为身体基础或者经验基础。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劳动”和“时间”又符合以上的特征:
可被量化;
有价值;
树立目标;
会耗尽。
因此我们有了:
一寸光阴一寸金(可被量化,有价值)
我的时间不够了(会耗尽)
时间规划(树立目标)
......
这就是隐喻的工作方式,让人能借助熟悉的体验去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这些体验的维度会不断结构化我们思维的整体(经验完型),最终让两者有了各种要素的对应和连贯。
文化连贯
阅读广告文案时,我们能感觉到语言的煽动性。无论我们认不认可,都会被带入某个圈子,有一种“明明知道被操纵,确只能顺着来”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呢?
《隐》这本书无处不提到隐喻和文化的关系,“文化中最根本的价值观和该文化基本概念的隐喻结构是一致的(P20)”。
比如体现了“更多就是更好”:
A:时间就是金钱;
体现了“好为上”:
B3:事情正在好转,things are looking up。
A加上B3:就是“更好为上”,所以有了“好好学习”。
几乎找不出反例去推翻以上逻辑,因为“我们不认为所有与隐喻系统相符的文化价值观都实际存在(P21)”。这样的话,我们的个人经验都像是从文化上“长”出来的,脱离不了我们生活的世界。
显示与隐藏
我们怎么想的,其实已经被构思好了。
爱是战争,你想到了什么?
爱是魔法,你想到了什么?
爱是疯狂,你是想到了什么?
你想到的,是你所处的隐喻的内涵让你思考的。
当我们说““听了那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我们要看清楚我们到底读到了什么隐喻。为了文字的简洁,我把这句话修改为“听很多道理,过好这一生”。
听了很多道理,首先是本体隐喻的形式把道理物质化,道理是资源。资源的特性是:可被量化;有价值;树立目标;会耗尽。 其次,“多”这个字眼,既可以理解为在量化道理,也可以理解为是个“上”(“多为上”)一致,体现了积极和正面。然后,也可以理解为”听道理“这个举动,和我们一脉相承的”说教文化“”家长主义“保持一致。
过好这一生,可以理解为三个隐喻形式。如果是理解为结构隐喻,那么可以有”生活是旅行“”人生是容器“等等,旅行关注内容、进展、直接性、显著性这些维度,而容器则是内容、进展、基础性、说服力、清晰度这些温度。如果理解为方位隐喻,那么我们的终点就在”过“这个字眼上,过是人在前进的另一个视角,过河、过桥都是在讲完成了某种阶段。 如果理解为本体隐喻,那么把人生比作一种物质,这个东西可以有好坏、可以被量化,可以有相对于外界的独立。
这里提供的思路是,我们固然不能超越这些隐喻(文化)的限制,但是我们起码知道我们怎样被隐喻(价值观)引导的。隐喻可以创造现在的现实,也可以创造另外一种现实;既然是被服务于这事,也可以强加于别人。
我能想到最大的背景“听很多道理,过好这一生”,是我们千年来家长主义做派的社会下的普遍呼声。我们说要”听道理“,因为这符合我们的标准。然后,当我们做到了这一点,确发现这个好的标准却没能指导我们的人生。怎样的一生才有意义?要好才可以,要更多、更大、健康、向上、有收益....
思考这句话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思考我们的文化。
更理解隐喻更详尽的逻辑,还是读一手吧。(咦,这是什么隐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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