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余岁可偷——失独夫妻的婚姻该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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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下车，我们就在街角遇见老王。
要不是老王主动和我们打招呼，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
已是50多岁的人，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穿件与年龄、身份极不相符的花衬衫，腿上一条靛蓝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最要命的是，原来有些秃顶的头上，竟然密发丛生。也不知道是戴的假发，还是去植发了。难怪人们都说换发型如同换头，再加上这一身装扮，要不是老王主动招呼我们，我真不敢认他了。
强忍着一路无语，回到家后，门一关，我终于憋不住了。
“老王这是咋啦，受啥刺激了，还是脑子坏掉了？”
“好像是老王在外面找了个小的，估计是想和小的在一起时显得得般配些吧。”
“老王在外面找了个小的？陈姐知道吗？啥时候的事啊？小的多大啊？咋勾搭上的啊？”
看着我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的连珠炮似地发问，牛爸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嫌弃。
“你们女人咋对人家的八卦这么感兴趣，无聊。”
我顾不上计较牛爸的态度。 “少废话，快说，咋回事？”。
其实在我多年的熏陶下，牛爸也是俗人一个，只是喜欢在我面前显摆他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绷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说了。
老王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幼儿园老师，小琼，比老张小了20多岁。老张迷念小琼唇红齿白，花枝招展的年轻身体，小琼贪念老张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两人很快就好上了。老王还在某小区给小琼租了房子，两人算是同居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这事就被陈姐知道了。陈姐带着几个人上门闹了一场。情绪激动中，还动手打了小琼。后来不知咋的就传出，小琼已经怀孕了，被陈姐这么一闹，把孩子给弄没了。这下老王是铁了心要和陈姐离婚。
听到孩子没了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下不好，孩子可是老王和陈姐不能触摸的痛啊！
2
老王和陈姐原本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品学兼优。可惜在高三那年上学途中，遭遇车祸不幸去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人间惨烈的悲剧。老王和陈姐好长时间都走不出丧女的悲痛，每日郁郁寡欢，陈姐更是经常以泪洗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王和陈姐慢慢振作起来。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的身体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两人一直没有再怀上孩子，也没有收养一个，一直膝下空虚。
3
老王，用今天的流行语来说，就是一凤凰男。来自农村，通过考上大学改变命运，毕业后分配至厅里工作至今。
陈姐，省城姑娘，父母都在机关工作，家境优渥。
俗话说“20无丑女”，年轻时的王姐也是花一朵，加上工作单位、家庭条件都不错，一时间追求者众多。可在这众多的追求者中，不知咋的，陈姐偏偏相中了老王。
陈姐和老王好了，陈姐父母可是一百个不同意。老王来自农村，家境贫寒，又是家中长子，不仅要养活父母，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负担。可任凭父母如何劝说，陈姐全然不听，也不知老王给陈姐灌了啥迷魂汤，陈姐是铁了心地要嫁给了老王，还说父母不该嫌贫爱富，婚后就算是当街要饭她也愿意。一番话把陈姐父母气的要和陈姐断绝关系。之后，婚后好长一段时间，甚至陈姐怀了孩子后，陈姐父母都不让陈姐夫妇登门。
据说，陈姐婚后有段时间生活很是拮据。怀孕期间挺着个大肚子来菜市场买菜，来到牛肉摊子前，东瞅瞅，西望望，问了价格后，还是咂巴着嘴依依不舍地走了。没多久，陈姐爸爸也来这里买牛肉。因为是熟客，牛肉摊子老板认识陈姐父女，就和陈姐爸爸说了一番陈姐挺个大肚子，想吃牛肉，可又舍不得买的情形。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外加心疼那没出世的外孙，陈姐爸爸于心不忍，主动让陈姐妈妈接陈姐回家，这才双方关系破冰。
4
遇到老王没多久的一天晚上，牛爸直到半夜，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第二天早上，没等我河东狮吼，牛爸就主动交代，昨晚是陪老王喝酒去了。
原来陈姐去厅里找厅长了。
在厅长那，陈姐左一把眼泪，右一把鼻涕，哭诉老张的出轨行为和自己的隐忍委屈，要厅长给自己做主，弄得厅长好不烦躁。厅长强忍着性子，轻声安抚，好不容易才将陈姐送走。
这头刚送走陈姐，那头厅长就把老王找来，一顿训斥外加提醒和教育。
老王40出头，才熬上处长。处长一职一干就是近10年，以老王的年龄、资质和背景来说，这一辈子也只怕是止步于此了，所以老王在仕途上也没多大想法。
仕途上没啥想法的老王，面对厅长，也不怵，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轨行为，并且放话说，哪怕是削职为民，也要和陈姐离婚。
厅长刚给陈姐弄得烦躁不已，又面对不听话的下属，当场就毛了。听得厅长和老王在办公室里杠上了，牛爸赶紧拉老王出来。下班后，两人就去了间小酒馆。
几杯酒下肚，还没待牛爸开口，老王倒未语泪先流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白天，我西装革履，强打精神地工作，可是晚上回到家，我整夜坐在地板上，抱着孩子的骨灰盒哭泣，孩子，让爸爸抱抱你——，10年啊，我就这样每晚睡在地板上，一遍一遍地陷入到回忆中，然后用回忆一遍又一遍的惩罚自己。”
“女儿走了，我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永远不会感受到那种钻心蚀骨的痛，那种被黑暗吞噬的绝望。有段时间，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得个绝症或是出个意外，这样我就解脱了。”
“小琼出现了，她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一定要抓牢她。我要离婚，老陈就要死要活的。就像我们俩都溺水了，现在有个人来救我，但是只能救我一个，但老陈就是不肯。她非得拖住我，拖着我和她起一沉入水底，她才甘心。”
“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车子、存款都给她，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的轻松些，难道这都不行吗？”
堂堂1米8的汉子，说到伤心处，竟趴在桌子上啕啕大哭起来。
你能说老王是坏人吗？谁比谁高尚呢。为了现实生活，人人都在泥泞里纠缠折磨罢了。
5
晚上，陈姐就来我家了。
一进门，陈姐就问牛爸，昨晚你和老王喝酒去啦，他说什么了？
我和牛爸面面相觑，感情这陈姐在厅里安插的有眼线啊。
牛爸一边招呼陈姐坐下喝水，一边说，我都和牛妈说了，她陪你聊聊啊。这不厅长找我有事，催的急，我就不陪你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慌不择路地跑了。
“现在人人都躲着我，我就像瘟疫一样”。陈姐幽幽地说。
“哪儿啊，陈姐你可别多想。我赶紧打圆场。真是厅长找他有事，他正准备出门，刚好你就来了。他不在场也好，正好我们姐俩好好聊聊。”
“老王咋说，还是要铁了心和我离婚吗？”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王姐见此情形，长叹一声，“报应啊，就像当初我铁了心地要和他结婚。我不顾父母反对，不惜与家庭决裂，也要嫁给他。没想到，临到老了，被他一脚给踹开，落个如此下场”。陈姐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下来了。
【无余岁可偷——失独夫妻的婚姻该如何走下去】看着陈姐伤心的样子，我也是一阵心酸。踌躇了一会，斟酌着劝说：“陈姐，咱们都是女人，我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和处境。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一场空，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可对变了心的男人来说，你哭是错，闹是错，活着是错，就连死了都是错。不然，卓文君怎么会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呢。越是死缠烂打，越是被人唯恐避之不及。还不如壮士断腕，谈好条件，痛快分手，从此后两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陈姐闻言，猛地抬起头愤愤地说：“离婚，我不甘心。我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和他结婚，就是从米箩跳进了糠箩。他那个家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不仅要负担他父母，还要照顾他弟妹。不仅如此，整个村子里人都是他家亲戚，今天要借钱给张三，明天要帮李四办事。他倒是长脸了，村里人说老王能耐了，有本事了，可你让他摸着良心说，要不是有我和我娘家帮衬着，他能办成几件事？怎么，现在我父母死了，大哥退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想一脚把我给踹开了？没门，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
我无语了。
在两性关系中，女人把感情看的太重。为爱生，为爱死，为爱恨，为爱不惜撕破脸皮。如果你视爱情为生命，似乎这就是宿命，爱的愈深，恨的愈深。
过了一会，陈姐突然问我：“你说这些老男人都看中那些小妖精什么？那些小妖精除了卖萌和死作，还会什么？她们知道老男人的胃需要什么粥来养？她们知道老男人家里的烂人破事要如何应付？”
其实对于老王而言，他现在只需要这些唇红齿白，花枝招展的年轻身体来装饰他苍老孤寂下半生。面对孤独的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更何况，她还能生孩子。中国男人，至死还在想着传宗接代。可是这些话我不能对陈姐说。
我只有劝陈姐，对于陈姐，老王不是没有愧疚。他承认是自己出轨，愿意把房子、车子、存款全留给了陈姐，净身出户，也是想今后陈姐的日子能过的好些。这世上不是没有某些无良男人，明明是自己出轨，却偷偷转移财产，继而往妻子身上泼脏水，洗白自己，恨不得把对方弄得身败名裂，扫地出门才甘心。两下相比，老王，还有做人的底线。
陈姐闻言大叫：“我不要钱，我要人。女儿没了，丈夫也要没了。我要钱干什么。是要带到棺材里去吗？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死了也没人给我收尸啊！”
我顿时语塞，望着陈姐凄苦的神情，听着陈姐揪心地哭诉，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没了孩子，又没了丈夫，对大多数女人来说，人生也就完了。女人还有没有出路，当然有，可是在两性关系中，有权利选择的人来才有权利残酷。
“陈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许久后，我缓缓开口。
“从前有个书生，爱上了一名女子，他对这女子痴心一片，付出所有，可是这女子还是选择嫁给一名富商。书生深受打击，终日抑郁寡欢，无法释怀。一日，他被家人带到到一座寺庙里，家人把他的事情说给老和尚听，以求老和尚开解。老和尚听说后，拿出一面镜子，让书生看。书生只见镜面幻化出一副图像：河岸边，一名女子赤身俯卧在地上，已是溺水身亡多时。岸边人来人往，却无人停留。许久后，来了一名男子，脱下自己的长衫，覆盖在女子身上，后又离开，匆匆赶路。之后，又来了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不仅驻足停留，还找来帮手将溺水女子妥善安葬了。书生看罢，迷惑不解。老和尚说，这名溺水而亡的女子就是你爱人的前世，第一位男子就是你的前世，第二位男子就是富商的前世。今世，女子报恩来了。你于这名女子，有脱衣遮体之恩，所以你们有几年相好的缘分，可那名富商于这名女子，有将其埋葬、入土为安之恩，他们才有今世这夫妻的缘分。今世缘分既已是前世注定，今生就该随缘，缘起相聚，缘尽相别，不可强求。”
“陈姐，你就当做你和老王注定只有这二三十年的夫妻情分吧，缘分尽了，就此放手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陈姐久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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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姐终是不甘心，之后和老王纠缠折磨了很长时间，方才离婚。离婚不久，老王就和小琼结婚了，第二年，生下了儿子，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再过些时候，听说陈姐得了乳腺癌，辗转于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求医问药。
夫妻相守，最好能做到两不相欠。两不相欠，便不会有怨怼。那些刻意地强调“你欠了我”的苦情人生的人，最终他们得到的不公平，远远多于那些“我谁都不欠，谁也都不欠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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