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可亲|面目可亲|被指控非礼的男人

小饭的花店开在一座大型住宅小区的商业广场里。当时小区开盘价位不算高,她的前上司冼总离职后搞了房地产投资,说这里会火,一口气拿了十几个铺面。小饭死缠烂打,硬从冼总手里原价拦劫了一个,还分期付款。
冼总百般无奈,说驰骋商场几十年,斗不过小姑娘。其实冼总和我父亲是故交,小饭在他手下干活又从来只加分不惹事,他内心里也想照顾。
小饭拿到铺面后,马不停蹄装修做了花店。这座叫做龙玥的小区正在不断扩盘,势头像涟漪散开,没过几年就发展得像个小城镇,平民富人各据一方。
花店右边是个西式小餐馆,几乎和小饭同时进驻开张。经营者是一对捷克来的老夫妇,从面容上看不出年龄,只知道肯定是爷爷辈的人,满脸皱纹十分有影视扮相。后来才知道,他们也不过才六十多,比我爸大几岁而已。
他们儿子先是到贵州凯里支教,后来拍摄的风景片十分受欢迎,就全国各地跑,给国内外杂志供稿。老夫妇想儿子来了中国,以西餐馆为据点,过起异域养老生活。
为了纪念儿子的中国第一站,西餐馆起名就叫凯里。每次我看见招牌上的两个黑铁艺术字,总觉得后面应该接“酸汤鱼”,而不是“牛排”。老头儿名叫克里斯,跟凯里发音也有点近,搞得我老想问他是不是喜欢吃酸的。
加上老太太朱迪,牧羊犬哈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儿子里昂不常见,算作第四者。


餐馆平时生意一般,但节假日会呈现井喷式增长。很多人把龙玥当景点来逛,拍婚纱照的,遛狗遛娃的,还有集体看房团。这时候克里斯就会把餐桌加到户外,还不够地方时就支到花店门口来。
小饭从善如流,把店里的盆栽插花放到餐桌上,挂上手写的标签,有时候一顿饭结束,卖花钱也有了。这种搭配,克里斯和小饭都觉得不错。
我没班上了,就去花店守着我第三排花架的分红桶,趁店里姑娘不注意,转头就给客人推销满天星。有时候被她发现,她抄起地上的喷水壶就来喷我。
我一边往外逃蹿,一边大叫,西西公主饶命。
每次跳出去,都把牧羊犬哈比吓一跳。哈比胆子好小,哪里有点草原放牧逐狼的祖先风范。
哈比被吓到,就躲到克里斯的腿后面,克里斯嘴里喝一声,露出牙已不太好的笑容。克里斯虽说经营牛排咖啡,但是他的气质看上去,更像西部牛仔,带着点复古的气息,衣饰也很简朴。


凯里餐馆开了几年,克里斯决定要重新刷漆。他和太太朱迪打扮并不时髦,却很上道地要把屋里屋外刷出文艺做旧效果。这个主意小饭很欢迎,因为和花店气质更搭。
以前是浅蓝色,其实经过几年人来人往,看上去也不新了,但克里斯下决心要刷成偏古铜的牛奶色。这是个什么调子?
克里斯的中文很捉急,他给我讲清楚新颜色,花了老大劲儿,还靠我半猜半比划,指着花店门口一只铁桶问是不是这种,他张着嘴啊了半天,说要黄点点黄点点。我以为是白色上加黄点点,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白色偏米黄。
然后帮他跟刷漆工人沟通。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来的小施工队,一对夫妇加个小叔子,家庭作坊,来自黄河流域中原某地。
就这么开干了。我偶尔过去串门,看看有否需要帮忙之处,比如翻译之类。克里斯一天到晚像个门桩一样插在施工现场,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漆工动手。
见他这么上劲,我想夸他一句老当益壮,又觉得他肯定难会其意,就省下了。没什么用武之地,我就没再去,而且最后一次赶上克里斯发脾气,哇啦哇啦地骂什么。我没听懂,估计漆工也没听懂。


春天明媚,我又往大理跑。那边的高原阳光,赶跑霉雨的阴郁,适合懒人。懒人养在家里,容易长蘑茹。
浪荡了一周,被小饭轰回来。这个天气竟然新人不少,有两个酒店宴席布置的订单到花店,让我回来当打杂小妹。
我七八点回到店里,天已经黑下来,招牌“面目可亲”四个字闪着马卡龙的粉光,十分萌态。
西西跟男朋友约了去桂林过周末,见我到店背起包要走。还没跨出门,被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吓得收回腿,惊疑不定地看我。
我被她看得一愣。又不是我叫的,看我干嘛。
西西伸手指了指隔壁。是克里斯家。
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蹭地跳起来趴到凯里餐馆的小木窗往里看,只有克里斯。声音是从手机扬声器传出来的。克里斯有点目瞪口呆,有点不耐烦,还夹着些愤怒和不知所措。
西西趴在我后头,鬼鬼祟祟地窥探。
看克里斯的神态,还半头雾水。我俩听明白了,面面相觑,退回花店。


你俩说谁八卦呢,谁非礼谁了?小饭从公司出来,刚到店,把外卖袋子递给我,边放包边问。
克里斯哎。西西耸起眉,眼里闪着光。
什么鬼,不要乱讲。小饭不信她。你不是要去桂林蜜会吗,怎么还没走。
饭饭姐,真的,我和米姐刚才扒窗口听见的。西西一屁股坐下来不走。克里斯被人骂老流氓,说活半辈子没见过他这样的。
小饭很惊诧,看向我。真的假的,谁啊?
我摸着下巴作思考状。我不在场就出事儿吧,不就干这几天活,克里斯被讹上了。
在他店里干活的?
好像是,说克里斯趁她没注意摸她的背,明天要带人来拆屋子。打开外卖盒子,是海鲜粥和炸鸭下巴,看得我眉开眼笑。
那怎么办,不帮帮克里斯?小饭有点忧心,拿起勺子喝粥。西西还想继续讨论,一看时间晚了,只好怏怏而走。


第二天砸馆的果然来了。不早不晚,恰是下午的饭点。好在这天是周二,到处都冷清,即便这样,还是招来些围观的人。
倒没有别的帮手,仍然是施工小队三人组。女的一来就倒在店门口,哭天抢地控诉,跟训练有素似的。两个男的一人站着叉腰,一人坐在台阶上默默抽烟。
克里斯和朱迪十分尴尬地站在门内靠里一些,哈比早吓得不知躲哪儿去了。
克里斯想辨驳,奈何中文太差,越讲越乱,脸涨得通红。朱迪明显十分愤怒,但“案发”时她不在场,她一说话就被女人骂回去。朱迪连连叹气,抚着胸口瘫坐在藤椅上。
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她如何在工作时,被黄毛老流氓从背后摸了一把,她边哭边嚎,中国的钱都给鬼佬赚完了,还要欺负人。
这时候围观的,多是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平日里多少了解克里斯的为人,看看没啥意思,也就走了。女人见没多大戏唱,哭的声音也小下去,但就不肯起身,还满脸呼吸急促就要心脏病发的模样。
我看看表,闹了两个小时,快七点了。九洲的电话适时打来,问我情况如何。
我说你先过来看看。小饭去劝老头儿要不暂时服个软,息事宁人算了,老头儿不肯,僵着。
九洲说正在停车,马上就到。


九洲是我好朋友,警察,今早就跟他讲了这个情况。他答应今天一下班就来帮解围。
昨晚喝完粥,我和小饭去跟克里斯了解情况,甚至向做律师的朋友打听法律细节。克里斯说完全没碰到女人,只是从她后面经过,不知她怎么就发神经。律师朋友说这种情况就是烦人,法律上是肯定什么边儿都挨不上的。
发神经这句话,克里斯发音很正。两老夫妇生气到很晚,我和小饭答应今天会到场支持他们,他们才关门回去睡觉。
九洲软硬兼施,搞定了女人。他没掏警察证,自称克里斯儿子里昂的朋友,谈判的结果是,克里斯必须道歉,并且把没完成的漆工工钱一并结帐,他们才肯走人。
克里斯是不肯道歉的,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九洲循循善诱很久,最后教他一个句式,“如果当时……我道歉。”加上如果二字,事情的定性不一样。克里斯想了想,接受了。


我请九洲吃饭,说没看出你这么会调和冲突。
九洲嘿嘿笑。当年上访的一个老妈子各处都搞不定,到我这吐槽了九个小时,最后夸我张得帅,要把外甥女介绍给我。
啧啧。我擂他一拳肩膀。今天那女的没女儿?
小饭叹口气,说人还是要对自己好,这是对世界负责任的表现。
我和九洲四目相对,不知道她的结论从何而来。
克里斯这也算是自找的。小饭说。


克里斯其实这些天动不动就发火,批评工人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他说话本来就难懂,吼起来更让人难受。那几个漆工早不想干了,多留一天都像坐牢。估计也不是什么善人,抓住机会闹这一出,半有拿钱走人半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克里斯年轻当过兵,性格老实被老兵欺负得厉害,想留军队任职,机会又被人顶了,临退伍还被羞辱了一顿。此后一直郁郁难平,对很多事都看不惯。只养了一个儿子,儿子来了中国,让他们也出来散心,他们才到这里开餐馆。
他的内心里,一直有着没发泄完的对世界的愤怒。平时相处还好,脾气上来就控制不住。天天吃着降压药,去哪里朱迪都跟着,还养了狗,就怕他有个什么想不开的身子受不住。


这么复杂的情节,你都听得懂?我对小饭讲的原委,吃惊程度远不如她能听懂克里斯讲故事的能力。
克里斯朋友来喝咖啡的时候转述的啦。小饭撇我一眼。总有些个中文过得去的老外吧。
那这跟你刚才的结论有什么关系?九洲一直安静地听,这会儿才插问。
人受委屈了,应该加倍对自己好。外在让自己吃穿睡都舒服,内在让心里不压火,整个人顺了,看别人就没那么多别扭。自然就不容易引起冲突,这不是对世界负责么。
小饭说。
这下,连九洲都做抱拳手势向小饭一比说,还是你透彻。


【面目可亲|面目可亲|被指控非礼的男人】以上情节为半虚构内容,多有艺术加工,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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