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爱吃面食
南方人的主食,几乎除了米还是米,米饭,饭团,粽子,年糕,烧麦,甚至汤圆都是米为主要材料,为什么他们就吃不够,我就纳闷了,就像他们都纳闷我一样,为什么只爱吃面食。
我经常会被问到过这个问题。大家也都知道习惯了。可是细想想,也不全对。其实我是吃地瓜长到10来岁的。我出生在70年代中后期的山东丘陵地带,在只有氨水和家庭有机肥的条件下,我们那穷山僻壤,也就只能种点地瓜。天冷了是吃新鲜的地瓜,烧稀饭时母亲洗干净了煮着给我们吃;冬天吃地瓜干烧的稀饭,要么吃地瓜粉做的黑窝窝头。我刚刚记事起,就是和二哥争吃的场景,二哥比我大十三,我说话比较早,那时候知道争东西吃,估计也就两三岁,二哥也是半大不小的,也就十五六吧,那么大了也不知道让着小妹妹,我小时候一直气不过来。但是现在想想,就知道了,半大小子,吃过老子,那时候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肯定饿的慌,而且每天还要跟着父亲一起去生产队干重体力活。确确实实是僧多粥少,也就是人多饭少,一大口锅,水是加了不少,可是几个地瓜干在锅底,母亲掰得特别小,根本不好打捞。吃饭时,光听着呼啦呼啦喝汤声,根本不用咀嚼。因为几乎尝不到多少地瓜干,全是水。当时的想法是只有多喝水,才会吃到更多的地瓜干,类似于把水抽干了,鱼就有了。除了父母和爷爷,我们几个孩子都做起了抽水机。我当时就是饿,饿得眼前一晃一晃的,晚上睡不着,又冷又饿。咬着被角,嚼来嚼去,实在是难以下咽,这样折腾好久,累得没了力气,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都两周岁了,还不会走路,连爬都吃力,实在是太缺吃的了,争也争不过哥哥姐姐,再说除了地瓜还是地瓜,再没有其他的。父母那时候就说,这个小丫难熬到来年,由她去吧。因为前面有饿死的孩子,父母自然清楚。我根本不理解他们说的什么,但是看着他们严肃的神态,知道不会太秒。
到了中秋节,父母和哥哥姐姐们都在忙着在干活挣工分。舅舅来送节礼了,他挎来一筐白色的窝窝头(后来我知道那是白面馒头),我老远就闻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诱人的香味。他往我的床边一放,就去山上找大人去了。我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扶着篮子站起来,搬出一个就啃。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那么香又耐饥的窝窝头。不知道吃了多久,肚子都涨得疼了,可是嘴巴里还想吃,如同一只快要饿死的老鼠掉进了米缸,痛快淋漓的大饱一顿就开开心心的躺下,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后来听说闯了大祸,按照以往的惯例,亲戚家来的东西,父母会打发着哥哥去别的亲戚家,然后别的亲戚也同样再继续拿着走他们的亲戚,简直像极了传递接力棒,可是到了我家,遇到了我就掉链子了。原来舅舅家的馒头也是别人家送的节礼,舅舅赶紧挎着来了我家。等到家人们欣喜地回到家时,却被眼前的情景气坏了,馒头被他们的小丫啃得不成样子,怎么拿着去姑姑家呀,去年是一篮子去的,今年如果只送几只,姑父姑妈要有想法的,这可难为死父母了,父亲看着熟睡的我,简直气炸了肺,他当时就想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个坑把我给活埋了,就觉得病恹恹的拖油瓶,没有劳动能力,连地瓜都分不到,多活一天还多浪费一天的地瓜。舅舅夺过父亲的铁锨,不准他那样做,他说他们山外的邻村已经按人口数平均分田了,还是再等等吧,也许过不了多久,上级的运动下来,就会轮到我们这边。父亲当着舅舅的面,没好意思挖,后来爷爷还骂他,办不成正经事,扔个小丫头骗子都下不了手。好像家里缺吃的,就该多了一个只会吃不能干的小屁孩似的。
这一筐子馒头,由于我开了个头,一家人也都有了不再送人的借口,其实都在不停的咽口水了。父亲和爷爷就是嘴硬,其实饿得腿都肿了,在孩子们面前逞强罢了。中午正好也有了招待舅舅的美食了,妈放在锅上一蒸,又烧了一大锅地瓜汤,一大筐子的馒头,吃了个精光,后来听大人们讲起来说,二哥最后连盛馒头的大篮子都添了添,他非说上面还有馒头香。
馒头吃光了,全家人最起码那天是破天荒的美餐饱腹一顿。可是母亲却愁坏了,怎么给舅舅回礼呢,我家只有地瓜,回少了,舅舅回去舅妈肯定不高兴,回多了,这可是全家人的救命稻草呀,这是左难又难,别忘了,这可是吃了一大筐馒头呀,这个人情还了得。无奈之下,母亲给舅舅装满了一筐子地瓜干,打发舅舅回去了。
母亲心疼那一大筐地瓜干,坐在院子里掉眼泪。父亲对母亲说:算了,破罐子破摔吧,能熬几天算几天,再省着吃也无济于事了,别说孩子们受不了,就是大人也扛不住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邻居孙麻子的爹夜里刚刚饿死,还有几个人也不能去生产队干活了。大家的情况都不乐观。母亲也默认了父亲的话,因为她的腿也肿了,实在是难以忍受了,于是锅子里烧饭时,地瓜尽量放的多一点。我们兄妹几个很是开心,虽然吃的不算尽兴,但是基本可以不那么难受了。我也奇迹般的会走了。
就在我啃馒头事件之后,仿佛是啃了锦鲤,好运马上来了:我们村里宣布分田到户了,我爷爷和父亲都是种田的好手,这下子不怕了。即便是暂时青黄不接,我们借着大队里的先吃着,也足够有偿还的能力。二哥是吃饭大户,身体最棒,正巧去参军了,我也如舅舅所说,虽然小也得到了应有的一亩三分田,不再是父亲和爷爷的眼中钉,每天快活的像只小鸟,安心的养着几只可爱的小兔子,我去山上挖野菜,摘树叶来喂我的小可爱。母亲喂了两头猪。我们不但能吃饱地瓜,过年过节还能吃上白面馒头。每当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馒头时,母亲就打开了话匣子,好吃不过馒头,我们那次多亏了小丫,要不然家里饿死几口也难讲。父亲和爷爷总是不说话,因为他们为当时无奈愚蠢的做法而羞愧。更确切的理解是他们当时是为了杀鸡骇猴而自导自演了一处戏。反正我是最开心的,自认为功臣一枚,因为好像多亏我开了先例,啃馒头就是福星高照似的,给家人带来好运。
渐渐的,我发现地瓜越来越不用上桌了,父亲会经常推着地瓜去集市上卖了换小麦回来,母亲会经常变着花样做面食:水饺,面条,油饼,煎饼,全是面的。到我十多岁的时候,家里可以顿顿吃上白面 ,终于不用再吃地瓜了,不用每天都是胃酸水上溢还饿得睡不着觉了。全家人几乎做梦也不会想到还有顿顿吃饱白面的那一天。在我们的世界里,白面就是第一,就是唯一。就是和我们的胃最亲密,最友好的主食。口感也是最好的,细腻滑润有嚼劲,味道也是淡而不腻的香。
后来大了,我到了南方,那里大米盛行,但是我的胃还是最爱接受面食,不仅仅是习惯了,还有更深层的感情在里面。难办掺和着吃点米可以,但是主打除了面食还是面食,这一生是改变不了啦,也不想改变。
【我为什么爱吃面食】(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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