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自述》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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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合朝文武,男妇来求,因何而止,免于主并不问我事。我为者实因信义而为。然後八月中旬,
由省动身,过溧阳,到东坝齐兵,直下溧水,向秣陵关而来雨花台,一由板桥善桥而来,围攻九帅
营寨。困攻三四十日,连攻未下。九帅节节严,营濠深垒,木椿叠叠层层,亦是甲兵之利,营规分
明,是以连攻数十日未能成效者,因此之由也。然後,亦因八月而来,各未带冬衣,九十月正逢天
冷,兵又无粮,未能成事者此也。
自攻未下,我主严责革爵,调我当殿明责,即饬我进兵北行,不得不由,从雪而住。自过北之
後,大江两隔不通,杭苏之将兵,任其自行,调用部将,不得不从,首下各将,任王次兄洪仁达乱
为。我在江北,收得两浦,收克为我通江北之道,顺由和州而行。斯时先年先发部将而去,我是後
来由含山和州巢县而来。此处百姓被劫为难,当令手下属员汪宏建带银两买粮买谷种而救於民,兵
由巢县进发,到石涧铺偶遇中堂发来人马,安扎营垒十余个,当即排阵迎战。此不出军,专守为稳,
以逸代劳,攻数日未下。天连降大雨不息,官兵困苦,病者甚多,一夜至天明,合馆病倒,见势为
难,攻又不下,战又不成,思无法处,清军又不出战,总以严守为强,後外救兵又至,我军病者又
多,无兵可用。後扯兵由庐江而上舒城,到六安州。在庐江与清军见阵,两下交锋,清军败阵,追
到城边,斯城严闭。次日行兵赶到六安,正逢青黄不接,那时想去会陈得才之军,此地无粮,不能
速去,不得不由迎军返辔,由寿春边近而回。此地正无粮,被苗沛霖之兵久害,民家苦於万分,官
兵又未得食,饿死多多,食草充饥,如何为力!转到天长等处;正逢九帅破我雨花台。巢县是洪春
元镇守,披中堂派鲍超军一路攻破,败至和州,军民四乱,雨花台又失,京内惊慌。那时天王差官
捧诏诏我回京,当即引军回转。斯时正逢大江水涨,路这口水冲崩,无处行走。那时和州又败,江
浦失守,官兵纷乱。然後将舟只先渡将盲战兵马匹过江,将已过尽,尚有老小以及不肯上舟马匹落
在江边。此九洑洲又被水没,官兵无栖身,有米无柴煮食,饿死甚多。正逢九帅发水军前来攻打,
下关不备,被九帅攻去,失此之营,九洑洲即而退守,余有未过来之兵存亡未悉。自此回来,九帅
克我雨花台,营垒扎坚,不能再复,兵又无粮,扎脚不住,自散下苏州浙江,此举前後失去战士数
万余人,因我一人之失锐,而国之危也。
苏杭之误事,洋鬼作怪,领季抚台之赏,攻我各路城池,攻克苏州等县,非算李鸿章本事,实
得洋鬼之能。其将上海正税招用其力,该鬼见银亡命。然後鬼兵及李抚台见我未在省城,是以而顺
势攻之。若我不来京者,不过北者,其万不能攻我城池也。此是十三年十一月矣。因此来京过北之
由,此之大势启奏主。大势情由启主云:“京城不能保守,会帅兵困甚严,濠深垒固,内无粮草,
外救不来,让城别走。”那时天王义怒,严责难当,不得已跪上复行再奏:“若不依从,合城性命定
不能保了。九帅得尔雨花台,绝尔南门之道,门口不能尔行,得尔江东桥,绝尔西门不能为用出入!
得尔七瓮桥,今在东门外安寨,深作长壕;下关严屯,粮道绝门。京中人心不固,老少者多,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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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有,惧是朝官,文者多,老者多,小者多,妇女者多,食饭者多,费粮费饷者多。若不依臣所奏,
灭绝定也!”奏完,天王又再严责云:“我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天下万国独一真主,
何惧之有!不用尔奏, 政事不用尔理,尔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於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
人扶。尔说无兵,朕之天兵多过於水,何惧曾口者乎!尔怕死,便是会死。政事不与尔干,王次兄
勇王执掌,幼西王出令,有不遵幼西王令者合朝诛之。”严责如此,那时我在殿前求天王将一刀杀
我,免我日後受刑,“为主臣子,未闲半刻,今国之事放奏,主责如斯,愿死在殿前,尽心酚尔!”
如此奏启奏,主万不从,含泪而出朝门,合朝众臣前来善劝。次日,天王其知自过,赐下龙袍,以
安我心。此番死,实因我母之念,实非为主之为。自此之後,住京一月之余。十四年新正,欲出京
去。那时主怕我出京,城内人心不稳,朝臣苦留,全朝弟妹闻我出京,合城男女流涕呼留,我心自
愿,故未启行。我今之祸,因母及不从我奏,一味蛮为,云称:“有天所定,不必尔算,遵朕旨过
北,接陈得才之军,收平北岸,启奏朕闻。”启奏不入,实佞臣之所由惑主而行,忌我之势,密中
暗折我兵,然後失去苏州各县。
浙省金华龙游等处,俱被中堂派左京堂全军制战。李世贤之军,宁波郡前是鬼子诱引而得宁城,
後清将用银惹动洋鬼心而攻我宁城。洋鬼炮火利害,百发百中,攻倒城墙,我官军不能立脚,是以
退守,余姚嵊县陆续亦退。然後鬼子攻破宁郡,得赏银之後,又领赏银来打绍兴。所攻此两处,鬼
子得银四十余万,宁波税重银多,是清瞒饷银,而请洋鬼,作为己功,打绍兴亦是如是,不然,亦
不能攻我城池也。自此之起,金华、龙游、严郡、温台等处陆续退守,兵屯富阳。左京堂全军发下,
逼到富阳,与我军连敌数月,亦攻未下,然後仍请鬼兵由水路而来,用炮攻崩富阳城池,连战数十
仗,鬼败,然後再调鬼兵多来,复再与战,左京堂亦队伍交争。是以富阳之夫,绍兴之失,萧山之
失,兵退到余杭,屯营落寨。京堂之兵亦到,两并交争,日日连战。我力据余杭,以坚杭州之稳。
那时鬼兵攻了富阳,得银之後,仍回宁郡。那时左京堂之兵分水旱而下杭州,一扎馀杭,一扎九龙
山,到凤山门、雷峰塔、西湖为止,连至馀杭八十馀里。此地山多水多,扎一营而十营之坚稳也,
自连八十余里,口百余座。我天朝之军,自西湖至余杭止有营十余座,俱是以水为坚,两军并扎,
困战而已,两不更关兵。浙江斯城是听陈炳文为帅,余杭是汪海洋为将,浙江之稳数月者,则水利
之坚。然後洋鬼子攻打乍浦、平湖、嘉善,三处失守,苏州、太仓、昆山、吴江等处俱被李抚台请
鬼子打破。那时九帅破雨花台,京城惊乱,主不准我下苏杭,奏三求四亦是不从。自此之後,印子
山营又失,商其更不准我行。苏杭各将告急,日日飞文前来,不得巳,又以败奏。我主及朝臣要我
助饷银十万,方准我行,後不得已,将合家首饰以及银两交十万。我主限我下苏杭四十日回头,银
不足交,过期不回者,依国法而行。见下路势急,亦愿从由,总得出京门,再行别计。自去未久,
高桥门又被九帅攻破。那时省城洋鬼逼近,自高桥门之败,辅王杨辅清逃回东坝,侍王李世贤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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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阳。那时我在苏州与洋鬼开仗,连战数日,胜负未分,两不能进,水道甚多,洋鬼利在火舟之害,
我水军不能与其见阵,旱道能争,苏州水道太多,旱道甚少,是而败失地者皆洋鬼之害也。自此两
攻不下,然後亲引军由闾门到马塘桥,欲由外制, 暂保省城,将军屯扎马塘桥,意欲向京奏谏,请
主他行,不守京都,自议思之後,尚未举行。苏州守将慕王谭绍光,是我手上爱将,留守苏州内有
纳王郜永宽、康王汪安钧、宁王周文嘉、天将张大洲汪花班。这班返反臣不义。郜永宽等这班亦是
我手下之将,自小从戎教练,长大至今,做到王位,与谭绍光两人是我左右之手。何悉其有此由,
郜永宽等这班之人,久悉其有投大清之意,虽悉其为,我亦不罪。闲时舆其谈及,云郜永宽汪花班
周文嘉汪安钧张大洲汪有为范起发云:“现今我主上蒙尘,其势不久,而是两湖之人,皆由尔便,
尔我不必相害。”谈及云云:“现今之势,我亦不能留尔。若有他心,我乃国中有名之将,有何人敢
包我投乎!”我一家难舍,母子六十余旬,大齐流涕,而各他行。各回言曰:“忠王宽心,万我等不
能负义,自幼蒙带至今,而谁有儿他心!如有他心,不与忠王共苦数年。”我为其长,其为我下,
不敢明言。我观其行动,悉其有他心,故而明说。我见势如斯,不严其法,久知生死之期,近矣。
因我粤人,无门他人,留其全生,该等在我部下久有战功,我成名者皆其各等之力,责是心腹之间
谈及也。不言该等与慕王谭绍光二人少年结怒至今,後其各果是变心,,将慕王杀死,投与李抚台。
献城未及三日,被李抚台杀害,是以至今为头子不敢投者,因此之举。
失去苏省,那时正在马塘桥。闻失省之後,我即上常州,到丹阳屯扎。後无锡在後又失,那时
兵乱民慌,寻思无计,暂扎丹阳。那时家弟李世贤兵屯溧阳,劝我前去。别作他谋,不准我回京,
我不肯从。其欲出兵前来,逼我前去,不欲我回京。後见势不得已,见我母亲在京,难离难舍,骨
血之亲,故而轻骑连夜回京。到京次日上殿启奏,阖城男女之留,不然久而他去矣。苏省独有丹阳
常州金坛溧阳宜兴而已。今年常州亦被李抚台请洋鬼子来打此城,杀死合城官兵。自常破後,丹阳
亦退。浙江嘉兴前後失守,独有湖州、四安、广德未退。浙江丹阳、金坛、宜兴、溧阳各军无处可
逃,我又被困京内,各将各王无法可施,是以上江西而去。江西领兵之将,家弟李世贤唱首。而图
此等之兵俱是我浙江部下之众势逼而行。计关上江西各将名目:李世贤、刘朝钧、汪海洋、陈炳文、
陆顺德、朱兴隆、李恺顺、谭应芝、陈承奇、李容发领兵前去,已在江西。此事不说,再将京中坏
政败亡之陈。
自此之下,国业将亡,天王万不由人说。我自在天王殿下,与主面辨一切国情之後,天王深为
疑忌,京中做事俱交其兄洪仁达提理,各处要紧城门要隘之处,概是洪姓发人巡查管掌。我在京并
未任阖城之事,主任我专,政不能坏。我在京实因我母之念,见国中之势如斯,外城池概失,日变
多端,主不问国中军民之事,深居宫内,永不出宫门,欲启奏国中情节保邦之意,凡具奏言,天王
言天说地,并不以国为由。朝中政事,并未实托一人,人人各理一事。我久日在外带兵,我部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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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外,在京者仅有出师外去其各家眷在京,各在家每有十人,或七八人,见我在京,各而聚至,
合作一队,计有千余。十三年(同治二年,
1863 年)十一月,我由外入京,亦有随身之将十余员。
那时专作守城之事,某处要紧,即命我行,京城穷家男妇俱向我求,我亦无法,主又不问此事。奏
闻主云:“合城无食,男妇死者甚多,恳求旨降,应何筹谋,以安众心。”我主降诏云:“合城俱食
甜露,可以养生。”甜露何能养世间之人乎?地生之物,任而食之,此物天王叫做甜露也。我等朝
臣奏云:“此物不能食得。”天王云曰:“取来做好,朕先食之。”所言如此,众又无法不取其食。我
天王在其官中阔地自寻,将百草之类,制作一团,送出宫来,要合朝依行毋违,降诏饬众遵行,各
而备食。天王亦早知有今日无粮之难,京城不固,久悉在心,心因自好高,不揣前後。入南京之时
称号皇都,自己不肯失志,靠实於天,不肯信人,万事俱是有天。先二三年之间,早经出令各多备
甜露,每家要呈缴十担,收入仓中。亦有遵旨送缴者,亦有不从。天王久日宫中俱食此物,我主如
此,我真无法。城中穷家男女数万余人缠我救其命,度日图生,我今无法。十三年(同治二年,
1863
年)七八月之间,那时我有银米,可以暂将城内穷家民户,以及各穷苦官兵之家,开册给付银米,
以救其生,开造册者有七万余,穷苦人家各发洋钱廿元,要米二担,俱到宝堰领取。有力之人即去
宝堰领米,无力之家各自领银作些小买。救至去年十二月又不能了,我亦苦穷无银无米,苏杭又失,
京城困紧,力不能持,奏主不肯退城,实而无法,不得不由而为此也。我有银米那时救军民,自丹
而至三岔河龙都湖熟解溪等处之民,被陈坤书、洪春元害死之後,我即发银米命员前来抚之以救民
家。斯时王次儿以及洪姓见我慈爱军民,忌我自图害国之心,声言明到我耳,那时忠而变奸,负我
辛勤之一世苦楚,不念我等勤劳,反言说我奸。我本铁胆忠心对主,因何信佞臣而言我奸!是以曰
心而藏京内,又逼气而陪其亡。不是此意。我将兵数十万在外,任我风流,而何受此难者乎!早亦
悉其气将满,奈我粤人,无处他逃,故而死对主忠,我等一班为人为主厚侍者,惧是一心,无奈佞
臣之害,入京者不能出京。我到京阖城欢乐,知我山京俱各流涕。我在京,洪姓不敢逼人,不敢十
分强欺城中百姓,不敢欺逼官兵。我不在城者,其满城逢屋查过,有米银物合其用,任其取用,不
敢与争,日日按户查寻,男女不得安然。
去年天王改政,要合内外大小军营将相,民间亦然,凡出示以及印内,俱要刻“天父天兄天王”
字样安入,不遵者五马分尸。军称天军,民称天民,国称天国,营称天营,兵称御林兵。那时人人
遵称,独我与李世贤不服声称,李世贤现今亦未肯称此也。然後天王见李世贤不写此等字样,即而
革职,现今李世贤之职尚未复回。天王号为天父天兄天王之国,此是天王之计,将此来情,云天上
有此之事,瞒及世人。天王之事,俱是那天话责人,我等为其臣,不敢与其驳,任其称也。称天朝、
天军、天民、天官、天将、天兵、御林兵者,皆算其一人之兵,免我等称为我队之兵!我为我队我
兵者,其责之云“尔有奸心”之意,天军、天官、天兵、天国那有尔兵不称天兵、天国、天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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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人霸占其国,此之实言也。何人敢称自兵者,五马分尸。又改各王之号,此是天王失算。前封东
西南北王翼王止,除此以外,自行降诏言杀东北王之後,永不封王。今封王者,因其弟洪仁玕九年
(咸丰九年,
1859 年)之间而来,见其弟至,格外欢天,一时好乐,重爱其弟,到京未满半月,
封为军师,号为干王,降诏天下,要人悉归其制。封过後,未见一谋。天王再而复思,又见各售功
臣久扶其国,心不忿意,天王见势不同,自翼王他向,保同者首陈玉成与我而为首,那时英王名现,
我名未成,日日勤劳,邦为运算,凡事不离。天王见封其弟初来封长,又口才情,封有两月之久,
一事无谋,已知愧过,难对功臣,後而先封陈玉成为英王。封陈玉成之後,见我日有战功,勤劳其
事,对我不能。那时正在浦口镇守,李昭寿与我旧日深情,其见天王封陈玉成为王,其在清朝在傍
看见,其心不忿,行文劝我投其。来文到案,此时正逢天王侍卫六七人来浦口踏看军营,谁知李昭
寿之文未到,先有谣言传到京中,天王差侍卫一探军营,二探我有何动静。那知李昭寿胆大,特命
其亲使送文前来。此使旧日在我身边为护旗,然後李昭寿投入大清,其即随去,今使其带文前来,
被把卡捉来,解送到案前。其使云曰:“尔不必捉我,我专到李老大人处”等云,然後把卡士卒送
至衙前。挈得敌人而至,合营人众视之,见在其身上,拾得文一件,拿来反情,此事问马玉堂亦知
此由。那侍卫同在其场。後侍卫回京,合京人人知到,恐我有变,云我同李昭寿旧好,封王不到我,
定有他变。那时我母亦在浦口,家室亦然,防我定有变意,後将中关舟只尽封,不准我官兵来往。
那时有人奏到天王耳目,一二十日未见动静,天王降诏封我为“万古忠义”,亲自用黄缎子书大字
四个称“万古忠义”四字,并赐绸口前来,封我为忠王。我为忠王者,李昭寿来文之诱,而乐我心
封之,恐防我有他心。自此之後,日封日多,封这有功之人,又思那个前劳之不服,故而尽乱封之,
不问何人,有人保者俱准。司任保官之部,得私肥己,故而保之。有些右银钱者,欲为作乐者,用
钱到部,而又保之。无功偷闲之人,各又封王。外带兵之将,日夜勤劳之人,观之不忿,力少从戎,
人心之不服,战守各不争雄,有才能而主不用,庸愚而作国之栋梁。主见失算,封出许多之王,言
如箭发难收,又无法解,然後封王俱为列王者,因此之来由也。然後列王封多,又无可改,王加头
上三点以为羋字之封,人心格而不服,各心多有他图,人心由此两举而散无涯也。我言直陈之语,
非不忠而败主节,今国亡兴衰得失不陈不知来由。天王失国丧邦,实其自惹而亡。前日明清之候,
保将封官,择有才而用。陈玉成、李秀成我二人是主之所爱,而改我等之名。陈玉成在家书名是陈
丕成,天王见其忠勇,改做玉成。我在家书名号为以文,天王用我,自封忠王之时,其改我号为李
【《李秀成自述》叁】秀成。
天王用人,从前择士,业蒙尘失国,应丧家邦之由,业今写明,老中堂一览便知。天国得失兴
亡祸害之事,因此自乱于己,内外慌张,为将为臣,无法挽就,国内无粮,九帅之兵严困,内外不
通,无粮养众,京内繁繁,每日穷家男妇,叠在门前求为救命。国库无存银米,国事未经我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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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许多流凄苦叫,我责无由,不得已将自己家存之米谷,发救于城内穷人,将自谷米发救穷家之食,
自辖部官兵又不资云,再不得已,将家内母亲以及妇女首饰金银,概变给为军资,家内无存金银者,
因此之来由也。自发此谷米,救过此穷人,亦不资於事,後将此穷苦不能全生情节启奏天王,求放
穷人之生命。主不从依,仍然严责:“不体国体,敢放朕之弟妹外游,各遵朕旨,多备甜露,可食
饱长生,不由尔奏!”无计与辨,然後出朝,主有怒色,我亦有不乐之心。阖城男女饥饿,日日哭
求我救,不得已即已强行密令城中寒家男妇,准出城外逃生。我在城内,得悉九帅在外设有救难民
局,所悉此之由,正合我意,可救民生,密令放行。去年至今,各门放出足有十三四万人之数。不
意巡各城门要隘,是洪姓用广之人,将男妇出城之人将各所带金银取净,而害此穷人。闻悉我心甚
怒,亲往视之,果有此等,当而杀数人害穷人贼子,然各出城门,而可暂安。
自此之後,国出孽障,多有奇奇怪怪。主信闲言,不修正事。城内贼盗蜂张,逢夜城内炮声不
绝,抢劫杀人,全家杀尽,抢去家内钱财,国败出此不祥。去年十一月之间,九帅放倒南门城墙,
此时城内官兵多尚可足食,而各力全,又有城河之隔,九帅之兵不能踊进者,此之来由也。
自此之後,京之事日变一不同。城外九帅之兵,日日逼紧,城内格外惊梳,守营守城,无人可
用。凡是城外有文通者,何人拾到不报天王处,私开敌人之文者,抄斩全家。自九帅兵近城边时,
天王即早降严诏,阖城不敢违逆,不遵天王旨命,私开敌人之文,通奸引诱,有人报信者,官封王
位,知情不报,舆奸同罪,命王次兄学获椿砂剥皮法治,而何人不畏死乎!後松王陈德风通於东门
外萧军门,慰王朱兆英二人通来九帅这边。斯时之事,朱兆英、陈德风并未与我言明,後其事洩漏,
被王长兄洪仁发锁擎松王陈德风。该与我相好,其有母七十余旬,前来求我,当即出计保之,代用
去银一千八百余,然後保陈德风之命。陈德风通清朝这边,然後事作不成,其命尚不能保。此有心
献门投降者此之来由也。
此事此过未久,有我妻舅宋永祺来在九帅营下,云同九帅部下师爷谈及劝我来降等。其有兄弟,
我不知其何名,在中堂辖下带蓝顶子,可保於我。宋永祺所云此人我未见过,未悉其人,未见过其
面,以未敢定言。此人闻在泰州,未知真假。至宋永祺由九帅之营回转京内,往十日有余,同郭老
四同事,郭老四南京人。宋永祺与我谈及,云有此事,未见有九帅之文,其云不过与九帅师爷谈及,
未有实情等语。此人好还饮酒,是夜我谈及多言,次日与朋友饮酒太多,与人多语,即与陈德风及
谈,云与忠王所言如此如此。陈德风半信半疑,行文前来,问我能有此事否。此日在我府会议粮务,
补王莫仕睽、章王林绍璋、顺王李春发、王长兄长子洪和、元次子利元、干王长子洪葵元在我府内
会议,正逢松王陈德风递到此文,本城文到,何人而有防内有私乎?莫仕睽顺手将此文扯开一看,
见此情由,各人在此并踊来视,内言:“问忠王真有此心否?”此时莫仕睽在此,问我曰:“尔调宋
永祺到场,我问来情,我为天王刑部,今有此事,尔即调尔妻勇宋永祺到场与我讯问,不然,我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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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行启奏,尔做忠王,恐有不便”等情。後不得已,宋永祺又不能逃,莫仕睽发动人马在我府等
候。此日夜宋永祺正到我府,与我家弟叙及此事,莫仕睽将其拿获,後又将郭老四并获。此时惹出
大事,合城惊乱。我平日幸得军民之心,不然,悮我全家久矣。朝臣其有忌意,不敢强为究我之罪,
後将宋永祺押入囚内,欲正其法。我与其亲戚之情,不能舍绝,然後将银用与莫仕睽而後宽刑,不
治其罪。奏轻旨办。此事连及我身,幸合朝人人与我情厚,不然,合家性命不到今日之亡。
自此之後,四时有人防备,恐我变心。此时大概三月将尾,四月将初之候,斯时我在东门城上,
天王斯时已病甚重,四月廿一日(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1864 年 6 月 3 日)而故。此人之病,
不食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是以四月廿一日而亡。那时天王又死,九帅军逼甚严,实
而无法。後天王长子洪有福登基,以安合朝人心。天王之病因食甜露病起,又不肯食药方,故而死
也,亦是其无福处,害死庶民。自幼主登基之後,军又无粮,兵又自乱,九帅城开垅甚多,自东门
而至北门,一路开垅甚多,不能处处防敌也。神策门连被放倒两回,实难防备。主又幼小,提政无
决断之才人。外曾帅之兵每日逼近城边,合城文武,无计可施。
至六月初六日(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
1864 年 7 月 19 日)早,见势真不得已,知曾帅立破我
城在即,抽点先锋连夜出城,欲攻九帅寨,攻打未成,知城不能保固。此官兵日夜未得饭食,天明
各己寻去了,披曾帅在紫金山高处弔望,见城内之人纷纷散队。是午时之後,九帅用火药攻倒京城,
由紫金山龙颈而破,全军入城,我军不能为敌。此是大清皇上鸿福,中堂运算良才,九帅精功,智
才韬略,将相勤劳;此亦天朝数满,天王乱世民之数满,仍大清再复升平。那时九帅官兵四门扒城
亦入。中关以外,各处军营见京已失,降亦有之,逃亦有之,死亦有之。我来在天朝,天王用我不
过三四年乏间,我用命散财,肯救贫人,是以人人而悉我者,此之由也。破城之时,个个向我流涕。
我由太平门败转,直到朝门,幼主已先走到朝门,及天王两个小子并到,向前问计。斯时我亦无法
处,独带幼主一人,其余不能提理。幼主又无马坐,将我战骑交与其坐,我骑不力之骑,直到我家,
辞我母亲、我胞弟与姪,合室流涕辞别,带主而上清凉避势。斯时亦有数千余人,文武将官俱而护
往。 我为天王之用臣,虽然我主不修德政,立国不以军民为念,既我主封为忠王之爵,非是重用我
一人,主封为王,朝之大臣长过我者次过我者亦复不少。不过我肯舍死从人,深情有义者,肯报占
过情者不亡,既为其臣,虽天王气满蒙尘,误国失邦,我受过其恩,不得不忠,尽心而救天王这点
骨血,是尽我愚忠而为。是日将夜,寻思无计,欲冲北门而出,九帅之军重屯,又无法处。随行之
文武将兵,自乱如麻,合众流涕而无法处。不得已四更之後,合死领头冲锋,自向带幼主在後而来,
冲由九帅放倒城墙而出,君臣舍命冲出关来。我此者实为一点愚忠而救危主。冲出城之後,过九帅
营寨:叠叠层层,濠深垒固。幼主出到城外,被九帅营中,营营炮发,处处喊声不绝。我与幼主两
下分离,九帅之兵,马步追赶。现今虽出,生死未知。十六岁幼童,自幼至长,并未骑过马,又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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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过惊慌,九帅四方兵追,定然被杀矣。若九帅马步在路中杀死,亦未悉其是幼主,一个小童,何
人知也。
自出城与幼主分别,我骑不能行走,此奇
<骑>在城交战一日,此又不是战骑,力又不足,又未
得食,人马未得饱食,走到天明,人人俱散,马不能行。那时无法,自已无马又不能行,是以逃上
荒山暂避,又未得食,肚中又饿,万不能行。我战马幼主骑去,现今生死未知,我若仍骑战马,我
亦他逃矣。逃在荒山破庙内避,後被荒山脚之民,悉京城失破,必有人在此山而避,贫民各欲发财
之故,我命该绝,故未能逃,身上带有宝物,用绉纱带捆带在身,那不知此日心如此之迷,到此破
庙停息,将此珍珠宝物吊在树下,我欲宽身乘凉,不意民家寻到,见其人众到来,我二三人而心惊
乱而逃,忘记执拾此物。此百姓追我,问:“尔身有钱,交过与我,我不欲尔性命。”我那时忙逃,
亦不得走,亦不能行。百姓追近身边见我,悉我是忠王,各大齐落跪,俱各流涕,追我下山脚,斯
时百姓又众,那时百姓将我致依,随步而行,仍回荒山顶上。见百姓如此,有救我之心,自愿回破
庙处所,将此珍珠宝物以酬其情。不意此民追我上前而去,在後又有民家而来,将此廟我之宝物拾
去。我同此民回来,不见此物。此也不提。众百姓劝我剃头,我心不愿。其云:“不肯剃头,不能
送尔。”百姓又是苦求。我回其曰:“我为大臣,我国破主亡,若不能出,被获解送大清帅臣,我亦
不能复语。若果有命,能逃出去,亦难对我官军。”不肯剃也。民逼剃多言,後依其言,剃去些须
者,因此之来由也。然後这帮百姓密藏於我。那帮百姓得我宝物,民家见利而争,带我这帮百姓,
去问那帮百姓,两欲分用。那邦百姓云:“尔问我分此物, 此物是天朝大头目方有,如外别无。尔
必拾获此头目。”云言该百姓带我,心有私忌,两家并争,因此我藏不住,是以被两国奸民获拿,
解送前来。
承禁囚笼,蒙九帅恩给饭茶足食,老中堂王驾由皖而来,当承讯问,我见老中堂大义恩深,实
大鸿才,心悔未及,中丞大人情厚难酬,是以我心自愿将国中一切供呈。罪将是本不才,自幼在家
为穷民,而图日食,并不知天王图国之为,来者数万之众愿随,独非我一人愚昧。我出名作事三四
年之间,方知我李秀成微名也。今天国已亡,实大清皇上之福德,万幸之至。今我在天朝亦忠其为,
其国军亡,我为洪姓之将,外众将兵,俱是我辖。今见老中堂恩惠甚深,中丞大人智才爱众,惜士
恩良,我愿将部下两岸陆续收全,而酬高厚。我为此者,实见老中堂仁爱,我虽不才,早至数年而
在部下,亦尽力图酬,虽不才智,死力可为,忠扶天朝末国,不待复言。愿收齐人众,尽义对大清
皇上,以酧旧日有罪愚民。若我主在邦全,我为此事,是我不忠。今主死国亡,我兵数十万众乱坏
世民间,我不能卫固其害民,皆我之罪也。天朝失国,令蒙恩贷,愿代收齐报德。令而扶洪姓为将,
今已被拿,本应早日诛刑,承蒙遲究,感戴靡涯。今国败尽,免我兵不可再坏凡民,老中堂以及中
丞大人肯容此举,实乃大清皇上格外之福,万民同占中堂雨露之恩。若我能此本事收复,恐我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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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祈刑正国法,如办不成,正国法是定。我此者,实因欲保民为乐之意。恐中堂不信我有此为,仍
锁在禁,客我办为,付人我用,可在皖省居中两岸好办。心度有余,无有二意,如承恩肯纳,具办
齐全,决不负意。祈劳高才揣度,否合可为。计开欲办收齐之章程门列於後,仍祈玉鉴。
一、要准恩赦两广之人勿杀,给票其回,或散作生意,肯散两广之人,其各易办,因两广人起
随起义,至肯赦者,天下闻知,无有不服。其欲愿投入军者,不必用他。各省县之兵亦要赦去。如
行此举,大幸民安,免劳大清财货,免劳将相之心。
二、欲恩行此举,要中堂发一二人同我差使前去。若我京城贵营拿有我之人,准我保数个代我
带民前往,先收我儿子为先。
三、要收我堂弟李世贤为首。李世贤之母亲及其家眷,概被苏州李抚台溧阳带去,业宽养重待。
欲收我弟,速见功者,求中堂行文取其母到皖省,我行文前去,可速成功定也。其祖母至孝,今我
被擒,办此者之易甚也。其母不到,我文前去,迟些日期,亦可成事。
四、欲将听王陈炳文收复。陈炳文与我至爱,两好作为亲亲。我今被获在此,我文至,其定肯
从。其各肯从成此事,因我在此,各有去路,定而成也。陈炳文从,汪海洋亦至,我家弟从,朱兴
隆、陆顺德从之定也。若不收复此人,虽中堂兵欲争,能平此竽,实有费力费财。其等在外路阔,
尔兵到此,其又去彼,何不有乱於民?被围严紧,尚有计他逃,不独该在外许广野而无别计者乎?
欲代收此等人者,亦差使住。
五、查幼主果能到外,再有别样善谋,又再计较,此人必不能有了。
六、老中堂肯行此举,非马玉堂及赵金龙二人为用,其去必成。
七、要求中堂发一谕与我,押带我文并往,有文去不用印信。今用印者,到我营中,其众将格
而不信,他定疑中堂自造诱他。我亲书字到,我将个个可知,格宜稳便。我在天朝时用文盖印者,
无我亲书密号,其将不从。收复我弟及我子我侄我将之後,又收黄文金,总赦回乡,其事定成。我
落这边,是部辖定概从之。我部从顺,处处皆从。天朝独我部众,将我部收齐,余各记话而从。
八、要求中堂今将南京城内不计是王是将,不计何处之人,求停刀勿杀,赦其死罪,给票给资,
放其他行,留其传出於外,人人悉中堂中丞宽恩赦他,其心免结,图事速成。
九、要收复天朝各将免乱天下者,务用善心抚恤,有中堂如此仁爱收复,又有罪将帮筹为引,
不计其何将,不计有罪,以义用收复天朝将兵後,捻匪作乱,举手而平,在安省居南北便易。
十、要劳老中堂如行者求行,出示各省远近州县乡村,言金陵如此如此,今各众不计何人俱赦,
仍旧为民,此是首要。今俱用仁爱为刀,而平定天下,不用以杀为威,杀之不尽,仁义而服世间。
罪将本无才智,被获罪孤何此事实老中堂深恩量大,出我一片恩及愚诚。昨夜承老中堂调至驾前讯
问,承恩惠示,真报无由。罪将一身屈错,未逢明良,今见老中堂恩广,罪将定要先行靖一方,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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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昨夜深惠厚情,死而足愿,欢乐归阴。
计开天朝之失娱有十﹕
一、误国之首,东王令李开芳、林凤祥扫北败亡之大误。
二、误因李开芳、林凤祥扫北兵败後,调丞相曾立昌、陈仕保许十八去救,到临清州之败。
三、误因曾立昌等由临清败回,未能救李开芳、林凤祥,封燕王秦日昌复带兵去救,兵到舒城
杨家店败回。杨家店清将,现今日久,不能记得姓名。
四、误不应发林绍璋去湘潭,此时林绍璋在湘潭全军败尽。
五、误因东王北王两家相杀,此是大误。
六、误翼王与主不和,君臣而忌,翼起狈心,将合朝好文武将兵带去,此娱至大。
六、误主不信外臣,用其长兄次兄为辅,此人未有才情,不能保国而误。
七、误主不问政事。
八、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
九、误国不用贤才。
十、悮立政无章。
误国悮命者,因十误之由而起,而性命无涯。
天朝之根已去,能收复此等之人众齐来,免大清心腹之患再生,中堂及中丞大人名成利就,早
日完功收复,众匪发何防。为今虑者,洋鬼定变动之,为中堂恩厚,我亦陈之。鬼子到过京,与天
王及过,要舆天王平分地土,其愿助之。天王云不肯:“我争中国,欲想全图,事成平定,天下失
笑,不成之後,引鬼入邦。”此语是与朝臣谈及後不肯从。鬼云:“尔天王兵而虽众,不及洋兵万人。
有我洋兵三二万众,又有火舟,一手而平。”鬼云:“我万余之众打入北京,後说和,今尚少我国尾
欠,尔不与合,尔天朝不久,待为我另行举动。”此这鬼头与天王不肯,然後与及谈。今天朝之事
此定,不甚费力,要防鬼反为先。此是真实之语。今其未动,老中堂早定计去广东,先行密中多买
其天炮回,先有其炮,其药其码子全贮多多,防在要隘。炮位要大,要买其洋鬼炮架,有其炮,无
其炮架不能。买炮为备隘口者,总三四千斤即可,太大不必买他,他十五、三十斤重码,而何将炮
而制计保水面之坚,虽我有我国之广炮之好,实无他炮之强。取到其炮,取到车炮架,寻好匠人,
照其样式,一一制造。那时将我中国广炮制造多多,以一教十匠人,以十教百匠人,我国人人可悉,
制用此物者人多,那时我亦利害。制之大西炮架,我在太仓抢得炮样,业经制与其一样无差,令南
京城内尚有此样。又要买其三四百斤之大铜炮廿余条,亦是有旱路用之炮架,选集我灵变通明用炮
之人,在阔地方密中教练,仍用炮子对一面高山,平处立起把子,教练炮手,练久而成百发百中之
好手,出重工食,给与其资。欲与洋鬼争衡,务先买大炮早备为先,与其有争是定。我天朝已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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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大清民根,亦愿军民之好,免以惊动我大国人民,见中堂情深义厚,说直明言,并未半言虚语。
现今广东人众近在海,知洋鬼之来情,知其鬼利情节之人,查寻数人为用,去办此物,非广东之人
不能。现今仍言
<然>买动洋鬼通敌数人,同作生意,可到广往来,好买其炮。买此炮上海宁波未有,
东省是鬼之旧根,此处要用者亦彼处之来,到广东香港所买便也。欲同步战之利,到香港要密买其
鬼之抬枪,此炮每条食炮子十两半斤之上下,鬼与步战,其定用手枪 ,其打远过我买洋枪,故其
来少用抬枪,我买为之用,实有利便甚也。愚言如此,我与其战过方悉其由。令我国末,亦是先天
之定数,下民应劫难,如其此劫,何生天王而乱天下,何我不才而佐他乎?今已被拿在禁,非因天
意使然,我亦不知我前世之来历,天下多少英雄才子,何不为此事而独我为,实我不知知也。如知
(下原缺)
——李秀成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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