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变成蝴蝶”
在朱良的类似故事中 , 很容易理解和解释这两个人死后变成树枝或翅膀的鸟的现象 , 因为这两件事有很强的象征意义 。至于蝴蝶 , 虽然因为成对出现而常被视为“同心”(所谓“成双成对飞”) , 但汉语中也有一个习语 , 如“野蜂浪蝶” , 被视为轻浮放荡的象征 。就连李商隐《庆龄台》中第一次提到“化为蝴蝶”“韩借助一只若虫蝴蝶 , 飞在别的花上”的意象 , 也是比喻这样的忠信之人会感同身受 。
如果是的话 , 为什么传说会把忠实的恋人变成蝴蝶?为什么不变成蜜蜂或者蜻蜓呢?民间传说并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案 。可能的解释是 , 蝴蝶象征着两个人的灵魂 。在类似的故事中 , 已有记载 , 是恋人生前未能结合的“灵”、“灵”或“灵” 。蝴蝶 , 在古人的意识中 , 被视为灵魂的变体 。
明末浙江婺城人凌濛初在《第二刻惊》卷十三中记载了一个故事:秀才刘之妻去世 。“她一盖好坟 , 刘秀才就请送丧的亲友到坟里喝酒 。突然 , 一只大蝴蝶飞了进来 , 不过三寸多长 , 围着刘秀才打转 , 怎么也甩不掉 。刘秀才说怪怪的 , 还开玩笑说‘是我老婆的灵吗?如果冥界知道了 , 就把它收在我的手心 。"就在这时 , 蝴蝶掉了下来 , 飞到了刘秀才的右手里. "这只大蝴蝶在它手里下了两个蛋 , 当他把它交给房间里的一个养母时 , 这个女人被附身了 , 变成了她的妻子 , 她的行为和以前一模一样 。在这个故事中 , 蝴蝶被清楚地理解为新死者的亡灵巫师 。
由此 , 我们或许可以重新理解《庄周梦蝶》的故事:据《庄子·吴起论》“过去的庄周梦是一只蝴蝶 , 也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 。”在中国哲学史上 , 老斯认为庄子梦蝶的隐喻不仅是对形式的否定 , 而且是对整个经验世界的否定 。然而 , 他为什么会梦见蝴蝶呢?也许那是因为蝴蝶在象征着自己的灵魂 , “梦蝶”其实是一种出窍的体验和自我反思 。此外 , 这也可能与另一种巫术文化体验有关 , 即人的灵魂会在半夜离开身体 。有一个韩国民间传说:“当一个人睡觉时 , 用黄色的油漆涂脸 , 晚上离开身体的灵魂会在凌晨回来 , 看到脸上涂了黄色的油漆 , 他会认不出自己的身体而离开 。若如此 , 则身死 。”神话学者金烈圭解释说 , 这意味着灵魂在半夜脱离了肉体 。“此时睡眠会被视为假死状态 , 所以夜晚被视为死亡时间 , 这与‘死灵鬼的活动时间是夜晚’有关 。”这样看来 , 庄周的梦蝶实际上是指灵魂获得自由后进入一种死后状态 , 类似于“化为蝴蝶 , 死去的灵魂” 。
这恐怕不是一两个人的创意隐喻 , 而是一种普遍的文化心理 。事实上 , 在许多文化传统中 , 蝴蝶象征着人们的灵魂 。在古埃及文化中 , 蝴蝶的形象无处不在 , 它被视为死去的战士的转世 。在古希腊语中 , ψυ(PSU·卡伊 , 现代英语为psyche)指的是呼吸、灵魂、生命和意识 。在希腊神话中 , 指爱神丘比特的妻子普赛克 。在现代英语中 , 心理学和psyche等词仍由此演变而来 。值得注意的是 , “蝴蝶”一词在古希腊语中也指“蝴蝶” 。所以在古希腊神话的绘画中 , 波西卡的形象经常出现在她背上有蝴蝶翅膀的地方 。
法国神话学家韦尔南在《神话与政治之间》中明确指出 , 古希腊人谈论波西卡时 , 指的是鬼魂 , 而不是心灵 。因此 , 永远不要说一个活着的人有灵魂 。与古希腊一样 , 拉丁语papilio代表蝴蝶 , 也与死者的灵魂或“生命”联系在一起 。这个词来源于法语的papillon , 盎格鲁撒克逊语的fifoldara , 古英语的fifalde和意大利语的farfalla 。它的含义在德语中仍然可以追溯到:从古高地德语viviltra到古德语fifaltra , 再到现代德语Falter , 其中viviltra与拉丁语vividus同根 , 意为“精神的、生命的”(因此有女性名Vivian) 。在俄语中 , Babochka通常用来指蝴蝶 , 但在一些地方方言中 , 它也被称为dushichka , 这个词来自杜莎(灵魂) 。所以古罗马雕塑常把蝴蝶放在死者口中 , 表示人们相信灵魂是从口中离开的(即呼吸停止即意味着死亡) 。
在基督教艺术中 , 蝴蝶通常是人类灵魂复活的象征 。狄德罗在《百科全书》中把蝴蝶解释为灵魂的象征 , 这在西方文艺中几乎成了一种传统 , 美国学者吉尔伯·哈艾特在《古典传统:希腊罗马对西方文学的影响》中提到 , 英国诗人罗伯特·勃朗宁曾把自己(仍被尘世的肉体所羁绊)想象成一个在深水中漂浮的浮潜者 , 一只蝴蝶(灵魂和空中的居民的象征)在他头上飞过 , 看着他用沉重的身体模仿飞行 。法国作家让-多米尼克·鲍比的代表作《潜水钟与蝴蝶》在这里也是一个明显的比喻:“我的身体像潜水钟一样沉重 , 但我的心渴望像蝴蝶一样自由飞翔 。除了眼睛 , 还有两样东西没有瘫痪:想象力和记忆力 。只有想象和记忆才能让我摆脱潜水钟的束缚 。”
在东方 , 传统上 , 蝴蝶也被视为生命的象征 。小泉八云说 , 日本人视蝴蝶为灵魂的化身 , 但并不像古希腊那样局限于死者灵魂的化身 , 而是生者、将死者、死者都可以使用 。在黔东南州苗族神话中 , 在远古时代 , 由于瘟疫和干旱 , 人们生活贫困 , 所以他们的祖先江洋为了繁衍生长 , 带领所有的人民祭祀枫树和祖先蝴蝶母亲 , 因为枫树是一种有生命的植物(苗族祖先蝴蝶母亲的妹妹邦美就是从枫树中诞生的) , 而蝴蝶是一种繁殖能力很强的蛋类动物 。在传说中 , 苗族人最崇拜的雷公 , 以及葛叶、龙虎等人类的祖先 , 都是由蝴蝶母亲的十二个蛋孵化出来的 。埃利亚德还说 , 印度东北部的曼尼普尔人声称他们的祖先来自蝴蝶 。在《中国古代巫术:宗教的起源与发展》中 , 梁涛认为 , 先民们看到鸟蛋孵化成鸟 , 蛹突然变成蝴蝶 , 从这些“畸形动物”的信仰中 , 他们“同时把这种动物当成了神和他们的祖先” 。
苗绣蝴蝶妈妈
乍一看 , 汉语中的“蝴蝶”二字与“魂”无关 。与其他地方相比 , 中国文化中对蝴蝶的崇拜似乎并不具体 。民俗学家吴秉安在《中国民间信仰》一书中提到对自然物和自然力的崇拜时 , 在关于昆虫的章节下 , 认为中国各民族对蜜蜂的崇拜是昆虫中最具代表性的 。此外 , “还有对蚂蚁、蚕、蝉、蜘蛛的崇拜 。”这大概是因为蝴蝶在西方和日本文化中作为灵魂的象征 , 在中国文化中原本是由另一种昆虫蝉来代表的 。
正如在古罗马 , 口中的蝴蝶象征着复活一样 , 在中国古代的商周时期 , 在死者口中放入玉蝉 , “其目的是希望死者像蝉一样蜕壳而重生”(神秘的节日习俗:传统节日习俗与禁忌的研究) , 《淮南子》称之为“蝉蜕蛇 , 游得太清” 。汉语中“蝉蜕”是“死亡”的委婉说法 , “空蝉”也指人死后的身体 , 即蝉蜕象征着灵魂的死亡或重生 。自新石器时代末期以来 , 蝉一直是中国文化中一种重要的神秘昆虫 。玉蝉是一种象征 , 虽然肉身已死 , 但灵魂不灭 , 却像蝉蜕一样 , 逃离尘世的外壳 , 借助玉蝉的神力 , 灵魂可以升天 。直到后来的道教 , “金蝉”仍被用作永生和复活的象征 。西游记里的唐僧被称为金蝉长老的化身 , 是如来的弟子 , 所以吃了他的肉可以长生不老 。然而 , 只是从晋代开始 , 当朱良的传说出现时 , 死者嘴里含着玉蝉的埋葬习俗就逐渐消失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 民间传说中逐渐出现了《庄周梦蝶》中所暗示的蝴蝶这种原本被蝉所崇拜和压制的心理 。
玉蝉
为什么是蝴蝶?
为什么蝴蝶被视为灵魂的化身?这并不一定是因为蝴蝶轻盈美丽的外表 , 而是因为某种宗教-巫术心理:死亡不是终结 , 而是转化 。肉体的死亡可能是灵魂的解放 。蝴蝶破茧而出 , 看起来灵魂离开了沉重的肉体 。蝴蝶之所以在许多古代文化中被视为重生和复活的象征 , 是因为它在蛹中经过一段时间后醒来变成蝴蝶 。
这一点在一些语言中还是可以看到的 。英语中的Cocoon , 源于法语coque , 原意为(蛋/软体动物/坚果等)的外壳 。);在无数的古代神话中 , 都有人下蛋的情节 。另外 , 英语中的pupa一词来源于拉丁语中的pa , 原意为“女孩”和“娃娃”(指中国的小雕像) 。1758年 , 林奈将它作为一个术语来指代蛹 , 因为蛾蛹的底面看起来像婴儿期的婴儿 。英语中的Puppet(木偶)、puppy(小狗)和pupile(小学生)分别是从法语poupette、poupée和pupille中借用过来的 , 但词源还要追溯到这一点 。
另外 , 蛹原本是指蛾蛹 , 但在很多欧洲语言中 , 并没有区分蛾和蝴蝶 。蝴蝶兰 , 原产于马来西亚雨林 , 英文叫“蝴蝶兰” , 但因为人们不喜欢飞蛾 , 所以传入中国后改名为“蝴蝶兰” 。在爱尔兰语中 , feileacan指的是蝴蝶 , 但feileacan oiche指的是“夜晚的蝴蝶” , 即蛾子;在葡萄牙语中 , mariposa既指蝴蝶 , 也指飞蛾(这个词在西班牙语中仅指蝴蝶) 。飞蛾在西方文化中也可以作为蜕变和重生的象征 。电影《沉默的羔羊》中著名的海报是一只口中飞蛾 , 象征着嫌疑人试图从男性变成女性的重生 。由此可见 , 在先民的心理中 , 蝴蝶、飞蛾甚至蝉等昆虫都曾被视为生命、灵魂和再生的象征 。
沉默的羔羊海报
毛南族古歌《枫蛾歌》中 , 寡妇尼麦养了一只枫蚕当儿子 , “食菜如己” , 幻想它能蜕化成人 , 嫁给大丰作媳妇 。大丰发现真相后 , 将枫蚕烫死;麦把儿子埋在一棵枫树下 , 坟里长出了玉米 。大丰吃玉米后怀孕 , 在谣言的压力下自杀 。她死后“失魂落魄” , 变成了一只枫蛾 。在这个悲剧中 , 蚕是孩子成年前的象征 , 而枫蛾是死后灵魂的化身 。
詹姆斯·弗雷泽在他的名著《金枝》中明确指出 , 现代人强调灵魂的不可分割性和完整性 , 而传统文化却偏向于灵魂的不可分割性和个体性 。例子很多 。在中国文化中 , 人的灵魂分为“魂”(阳 , 轻 , “神附于气” , 构成人的精神思维)和“神”(阴 , 浊而重 , 神附于形 , 构成人的感官形态);人死后 , 灵魂上天堂 , 灵魂下凡 。所以有“三魂七魄”、“魂飞魄散”、“失魂落魄”等说法 。在其他文化中 , 人们甚至被认为有三个不同的“灵魂” 。比如在古埃及宗教中 , akh(超体灵)与“灵”略有相似 , 而ka和ba在“灵”的概念上有相通之处:ka是人的生命力 , ba是人死后的另一个身体 。同样 , 彝族传统宗教也认为“人一出生 , 三神‘魂、神、灵’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相互促进支撑物质躯体 , 对个人健康起决定性作用:灵魂调节感情(活动和休息) , 精神支配行为(稳定和异常) , 精神支撑躯体(健康和疾病)”(“我在神鬼之间”一个人回家在神龛里受拜受福;一个回到东方老家 , 然后和始祖蝴蝶妈妈、远祖姜洋以及他的祖先一起去月球享受幸福 , 然后转世为人 。”(《风景名胜录》)
这样 , 人死后 , 灵魂虽然散了 , 但只是“脱了形” , 依然存在 。所以在中国古代 , 有很多关于女人灵魂出窍的故事 , 比如“离魂”、“磨玉观音” 。因为古人认为“灵魂本身没有明确的思想和记忆 , 灵魂处于一种自由的状态”(信郎的国史观中的死亡观) , 它可以翱翔 , 也可以变形 。但是 , 在人刚刚死去的那一刻 , 一定要格外小心 。日本学者信行和牧田都提到 , 在日本民间传说中 , 为了防止灵魂聚集在一起 , 有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人 , 这种工作被称为“还魂” 。这也被认为是扫帚神的责任 。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防止亡灵骚扰生者 , 妥善安置其灵魂 , 使其升仙或复活 。所以“在先秦两汉时期人们的神秘观念中 , 三月初三不仅是复活日 , 也是升天日和死亡日”(《神秘节日习俗:传统节日习俗与禁忌研究》) 。在朱良的故事中 , “变成蝴蝶”出现在“晚春” , 这大概不是偶然的 , 因为在几乎所有的文化传统中 , “复活”都被安排在大地复苏的春天 。
在万物有灵论很强的缅甸 , 人们把死者的灵魂称为“leippya” , 字面意思是“蝴蝶” 。缅甸的安葬一般持续一周(中国也有“做七”的习俗) , 而遗体一般在第三天下葬 。根据缅甸人的信仰 , 在为期七天的葬礼中 , 死者客厅的门窗必须保持打开 , 以便他的灵魂(leippya)可以离开 , 并且会有守夜活动 。此外 , 他们认为人死后灵魂化为蝴蝶 , 在墓地游荡 , “如果不正常护送热巴雅出死尸 , 热巴雅就会骚扰活人”(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 。
【puppet是什么意思怎么读 puppy是什么意思】了解这一点后 , 当我们回头看朱良的传说时 , 我们就会意识到 , 成为朱良的蝴蝶并非偶然 , 其背后有着深刻的文化心理 。蝴蝶不仅是其灵魂的化身 , 也为活着的人预示着其复活和灵魂安息的可能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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