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 勇者无惧( 三 )


5800米的雪古拉峰是他第一次登顶的山峰 。站在峰顶,山风呼啸而过 , 吹得旗子招展,一种干净利落的声音 。张洪更加确定了,登山,就是那个抽象的方向,那个一直在寻找的“具体的事” 。
他不只是为自己,也想为夏琼和儿子做点什么 。从夏琼决定和张洪结婚那时起 , 她似乎和原生家庭渐行渐远 , 失去了娘家的尊重和支持 。张洪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作为盲人的儿子会面临什么,他不愿意儿子一直经受外界的轻视 。
张洪想要证明夏琼的选择没有错,想给儿子树立榜样 。但这种赢得尊重的方式一定是登珠峰吗?
夏琼没有这样的远大理想,她更愿意平静安稳地相守 。张洪为她去做的,是她想要的吗?以可能付出生命的方式去向别人证明自己?有这个必要吗?也许这样的追问在两个人的内心深处不一定有同样的回答 。但可以肯定的是,夏琼再一次在担忧、不安中选择了支持 。
2016年7月,张洪在一次登顶珠峰的分享会中主动结识了泽龙 。登山家泽龙曾经在下山途中出现雪盲,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安全下山,这给张洪莫大鼓舞 , 他觉得 , 看不见 , 也是可以登珠峰的 。
2021年5月,张洪在向导的辅助下,借助路绳的牵引向上攀登 。受访者供图
此后几年,张洪陆续登顶了几座海拔7000米的雪山 。
但并不是一帆风顺 。2017年12月,泽龙带领张洪攀登卓木拉日康的峰顶 。下山途中,时间很紧,泽龙让张洪坐在滑雪板上,他在后面用绳子拽住来控制方向和速度 。突然,张洪感到脚碰到了一块硬硬的边缘 , 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
泽龙指导他右脚踩住雪地,慢慢向右转身 , 再上前几步把他扶起来 。等张洪站稳以后才知道,刚才,他已经滑到一个冰裂缝的边上,左脚已经悬空,如果再向前半步 , 后果不堪设想 。
这是张洪与死神的一次亲密接触 。
有些微妙的情绪也在这时开始滋生出来 。张洪开始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别人登山可以欣赏无与伦比的美景,也可以拍出很棒很酷的照片,那我的收获是什么呢?”
问归问,问完之后,这依然是他那时为止能找到的目标 。
“你一个瞎子,你认为真有人支持你吗?”
普通人从尼泊尔攀登珠峰大概需要5万美元 。
一个盲人呢?
交通、帐篷、物资、餐饮、保险,比普通人需要更多的夏尔巴向导,因为这些后勤保障,盲人攀登需要的费用常常是普通人的三四倍,大约是15万-20万美元 。张洪面临的首个困境是,钱从哪里来?
不花这么多钱的时候,张洪可以凭借自身的毅力去登山 。但珠峰不同,靠自己一个人走不通了 。张洪曾放下面子,跟亲戚朋友借,“我要去登珠峰” , 这在农村百姓看来是“疯子”行为 , 既没有冒险的必要,更不值得花钱,他收获的往往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你一个瞎子,你认为真有人支持你吗?无非是同情你、可怜你,不愿意伤害你而已,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按摩养活自己吧 。”
但夏琼支持,她和亲戚说,“他都已经看不见了,我们没有理由阻止他追求梦想 。”她陪着张洪训练体能,去健身房,去爬楼梯 。张洪常常四点钟、五点钟爬起来,在海拔3600多米的拉萨,穿着高山靴负重30多公斤,爬12层的楼梯,来回20多趟 。
张洪的向导也换了 。向导名叫强子,拥有十多年的高山攀登经验,从这个时候起,攀登珠峰的团队算正式组建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个是登山经验较少的新手,一个是没有与盲人相处经验的教练 。
他一边帮张洪做体能训练,一边总是发出最直接的灵魂拷问 。“你都不会攀冰,要怎样通过飘忽不定的随时可能崩塌的昆布冰川,怎样爬上垂直的冰壁,还有纵横交错的冰裂缝 。这些对常人来说都很困难,你怎么过得去?你怎样面对长达数百米的洛子壁,又怎样躲避掉下来的石头和冰块?还有每一年都有人遇难的希拉里台阶,你怎么上?”
张洪正在借助横梯通过冰裂缝,下面往往是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深渊 。图片来源:纪录电影《让世界看见我》
在出发之前,包括张洪在内,没有人确定能筹到钱,更没有人能确定他的身体做好了准备 。
一边体能训练不能放松,一边筹钱,张洪的心理压力很大 。强子常常说张洪绷得太紧,好像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那座山上 。张洪也紧张,纪录片团队已经介入了,正在跟拍,“如果最后去不成,对别人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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