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丨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不久前，与某君闲聊，见我喜读书且藏书不少，便以"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打趣。虽知是笑侃，但"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还是瞬间扩散了内心阴影面积。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是明代诗人曹学佺的著名对联。意思大概是说，讲义气的多半是从事卑贱职业的普通民众，而有知识的人却往往做出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事情。知其然要知其所以然，曹学佺也是学而优则仕的读书人，为何作此对来抨击读书人呢？
曹学佺（1574年－1646年）明代官员、学者、藏书家，闽中十子之首。福建福州府侯官县洪塘乡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任四川右参政、按察使、广西参议。曾以撰《野史纪略》得罪魏忠贤党，被劾去职，家居二十年。清军攻入闽中，曹学佺香汤沐浴，整顿衣冠，在西峰里家中自缢殉国，死前留下绝命联：“生前单管笔，死后一条绳"。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联的由来有一个故事。相传明朝，桂林皇亲宗室素来骄横，好养斗犬，用做宫廷赌博娱乐，家奴们也依仗自己是皇亲奴才骄横跋扈，不仅欺压百姓，甚至连官府都不放在眼，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有日，这个家奴又带着斗犬上街，将一秀才扑倒在地，就在命丧犬口危急之时，旁边一屠夫手起刀落，砍断狗头。此事告上官府，曹学佺正好审理此案，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曹学佺，一心要严惩那个家奴，还要赔偿秀才医药费。家奴将此事告知皇亲，于是皇亲贿赂秀才，捏造事实，让他翻供，教说秀才与家奴是好友关系，那是一起逗狗，定要治屠夫杀犬之罪。曹学佺知情后，勃然大怒，痛打秀才，最后秀才招收买捏造之事，最终真相大白。曹学佺一时感慨，一个熟读儒家经典，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生，在强权的威逼利诱下，反而倒咬一口，与仇人沆瀣一气，当堂翻供。品德上还不如一个大字不识的屠夫。于是作此对联：“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喟然长叹。
虽然此联有以面概全，一棒子打死一群人之嫌，将读书人有负心人与读书人是负心人概念混淆。虽然片面，但也不无道理。《铡美案》里的陈世美就是高中状元后，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反面人物的典型代表，在后世成为负心读书人的代名词。在蒲松龄的小说中，不难看出讲义气的都是那些被定作为妖或者是鬼怪的女子，而往往背叛感情的也都是读书人。自古以来，历史上著名的读书人，至少七成以上是士大夫官僚，当不上官的读书人也莫不汲汲于功名，攀龙附凤。读书人求取功名之后，最擅长的是歌功颂德，其次是告密，再其次是玩弄权术，再其次是明哲保身，最次也须是息隐山林。不记得曾在哪本书上读过这样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孔夫子关于仁爱的主张成了士大夫文人们口头上的口头禅、面子话。读书人自幼学习儒家经典，熟读死章句，个个都成了会学舌的鹦鹉。在圣人、大人面前除了俯首低眉，就是奴颜婢膝，只有在争权夺利，玩弄权术方面才显示出了是个有智慧的大活人来"。所以有不少学讽刺读书人或者儒家弟子的寡廉鲜耻的说法，"自古斯文多败类，欢场尽是义气姬"，把读书人贬得一无是处，连风尘女子都不如。
我想，为什么会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论调呢？大抵是觉得读的知识越多，学的东西越多，思想就越丰富，该讲义气的时候不愿意出手，反而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读书人擅长讲"法"。凡夫俗子重"情"，他们大多受古戏文、说书人的影响，听多了江湖上侠义剑客，所以他们脑子里都是古道热肠。想的简单，思想负担少，认识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思想。无知者无畏，遇事全凭热血。比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听到不公遭遇就热血沸腾，该出手时就出手。
对读书人与"屠狗辈"的不同看法，究其原因，我认为有二，原因之一是人们对读书人的期望值较高，读书人的所有壮举，在人们看来他们就该那样做，那样才对得起读书人身份。反之"屠狗辈"的劣行则是因对他们的期望值较低，斑斑劣迹并不会对他们整个群体的仗义与否减分。如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职工作，治好是应该，治不好恐怕就要背庸医骂名了。而对游医则另一种态度，能治好与否，全凭运气。原因之二，就是读书人顾忌比较多，如新司机上路，风驰电掣，追求速度与激情，反而老司机，四平八稳，不急不燥，因为老司机看见过的交通事故太多了，知道高速行驶的危险和严重后果。这副联可以说高度概括了人间一大半悲喜剧的来源——就是“反差”。读书人好像就应该仗义，"屠狗辈"就是应该市侩图财，如果"屠狗辈"仗义了，读书人就成负心人了。就是这种反差思想造成了认识的偏见。
说到底，读书人与"屠狗辈"跟文化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全是人性。人性的劣根性成因复杂，一言难以蔽之。但对“屠狗者”的盲目推崇和对“读书人”的恣意贬损，也是有失偏妥。读书人自杀殉国的历史人物比比皆是，仅以明朝众多自杀殉国官员中择选几例，足以反驳"负心多是读书人"论调。东阁大学士，曾在大明崇祯二年任河南巡抚，率兵勤王的范景文已经连续四天未吃饭，在前一天全家投井而死；户部尚书兼侍讲学士倪元璐一家十三口全部上吊自杀；左都御史李邦华投水自杀；左都副御史施邦曜自杀；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自杀；大理寺凌义渠上吊自杀；庶吉士魏学濂自杀；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全家投井自杀；御史陈良谟全家投井自杀……
【乱弹丨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鄙人欲纠偏见，却苦于才疏学浅，不能深究其因。虽阐述肤浅，但愿能抛砖引玉，有待高人深度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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