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家的房子后面有一间独立的茅草房,黄土混合麦秆堆的墙,茅草屋顶压着几块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塑料布,晴天刮风的时候还能看到墙壁上的黄土被卷起烟尘的样子。那间小屋的主人是一位瘦的皮包骨的爷爷,盲人。
爷爷的小茅屋里有一口涂满了黑漆的棺材,而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不敢靠近。我从没进过那间屋子,最多也只是趴在门框上。

晴天的时候,爷爷喜欢仰着脸蹲坐在门口的墙边晒太阳,手边放着一根细细长长磨得有些黑白的木棍。那时候,我应该只有四五岁,常常跑去跟他聊天,完全不记得跟他聊了什么,但记得常摸他手边用来探路的木棍,还会举起双手替他遮挡洒在眼睛上的阳光,问他能不能感觉到。他咧开几乎快要掉光牙齿的薄嘴唇,笑呵呵地一次又一次耐心的回答我,看不到。
那时候的我们,是生命的两个极端。我们都需要陪伴,却只能互相陪伴。
他不是五保户,他有家。他的儿子和儿媳,还有他接近成年的两个孙子就住在他正前方的瓦屋里,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只是两座房中间隔了一条沟。多数时候,每到饭点,他的两个孙子会轮流给他送饭。偶尔我会提出送他回家,每次他都欣喜的站起身,摸索着钥匙给那扇歪斜的小木门上锁,然后我抓着爷爷手里木棍的另一端,牵着他慢慢走。
那时候总觉得爷爷很高,矮矮的我走在前面步子小,爷爷稍微步子大一点,握在我手里的棍子就会推我一把。后来,我握着棍子倒着走,从牵着变成拉着,还不忘提醒爷爷注意脚下的路。
【忆】再后来,我上幼儿园了,不住奶奶家了,所以去陪爷爷的机会少了。有一天,我去找爷爷的时候,发现他的小屋门口挤满了人,门口放了几个花圈,一沟之隔的那个家,已经在屋后的空地搭起了灵堂。那时候的我不懂生死,只是想要穿过人群找到爷爷,于是,我第一次走进爷爷的小茅屋。
茅屋里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张单人床,上面挂着已经收陇的蚊帐,床边放着一张小破桌,在小茅屋的另一块空间, 四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包括爷爷的大孙子都在忙着用绳子和棍子捆绑那口涂满了黑漆的棺材,想要抬出来。
我不记得那天后面的事了,但我知道我哭了。原来离去的方式这么简单,只是再也见不到。
如今长大几许,经历依然有限,所以每一步成长都必然伴随撕裂式的醒悟。疼痛是生命的常态,无论经历什么,期许自己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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