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狱吟》第18章

最不欢乐的时候就是看守所每个月的搜监。

搜监前我们都会事先知道,消息的来源有三个,一个是在外面劳动的犯人通报,每当要搜监时,他们会主动打招呼,有些违禁物品该藏就藏,该扔就扔。二个是院子里的狗通风报讯,每当武警进看守所来搜监时,院子里的狗就叫个不停,甚至扑向武警。三个是搜监时一个号子一个号子的搜,当第一个号子开搜时,其它号子都已知道。
【长篇小说《狱吟》第18章】在号子里,不能见到任何锋利的器物,这些都可能成为凶器,都会留下隐患。但是,每个号子都有违禁物品,比如说金属、玻璃等,这也是日常生活所需要的。
下六号也有这些违禁物品,比如说花一百元请张永宽买来的小铝盆,烧水用的自制电老虎,用来切菜的打火机金属片,还有袁老三用来刮老胡的玻璃。这些物品,我们用布包好,深深藏在下水道里。藏在那里是看不见的,除非趴在地上把手伸进去掏,即使这样都很费劲。一般来说,干部武警决不会采取这样的姿势去掏,这种姿势要把脸贴在地上,要摸都是叫劳动号去摸。劳动号的是自己人,他们即使摸着了,也不会吭声,待搜监完后,他们会来要上一包烟。
阿灿把两条好一点的香烟用破衣服包好,藏在天井的横梁上。他告诉我,只要武警看见好烟,不仅会如数揣走,还会教训犯人。因为他们心理不平衡,犯人为什么吸好烟,一条就是一百多元钱,武警吸的是什么烟,二三十元一条的黄果树。
铁门打开,武警和干部走了进来。
犯人们早已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干部进号时我们会主动问候,武警进号时我们一句问候也没有,因为所有犯人都恨武警。
如果只是干部进来,气氛不会这样紧张,一般来说,干部不会随意打人。武警就不同了,只要看你不顺眼,展开拳脚就练上了,无须什么理由。
平时很少有活人供他们练习,进号子后,往日憋足的劲就会使出来。这些犯人不仅不会抵抗,甚至还不会躲闪。再说,即使打伤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责任。
这些武警多是农村的,个头不高,力气倒不小。他们进来后,先到监室里搜查。
监室被武警翻得乱七八糟,被子被拆开,一团一团的棉絮扯在外面,通铺的板子也被撬开,装食品的纸箱全部撕毁,物品全洒在地上,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有一种仇恨。这种同仇敌忾的怒气,毫不遮掩写在脸上。
一无所获后,武警来到风坝,看来,他们真是想找人出气。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在两排犯人中慢慢地转,慢慢地看,他们在寻找目标,然后把平时的力气,把刚才没有搜到香烟的怒气通通发泄出来。
看守所的干部没有出声,他们一般是站在门边,麻木看着这一切。
他们很不愿意武警来号子搜监,更不愿意看见武警打犯人。再是犯人,也是看守所的犯人,自己管的犯人,如果真有什么事,看守所是要承担责任的。但是他们不好制止,不管武警打犯人有没有理由,他们都不可能站在犯人一边。
“蹲下!”
武警像狮子一样吼叫。
犯人刷的一声齐整整蹲下。
“把衣袋里的东西通通摸出来!”
很快,犯人的面前有了一些物品:揉皱了的香烟、没有防风罩的打火机、几张纸片、起诉书或判决书,还有用硬币制作的工艺品。
有的犯人什么都没有。
一个武警走到书柜边,他在翻看上面的书和稿子。
我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那里面夹着我写的稿子,我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本,如果被发现了,被撕毁不说,还要遭一顿痛打。
他搜查得很仔细,别说一摞稿子,就是夹在《刑法》里的字纸,他都要翻出来看过遍。
终于,还是被他发现。
他先看了几页,然后转身问道:“这是谁的?”
“报告,是我的。”
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你写的是什么?”
“报告,我写的是申诉材料,是检察院的干部叫写的,叫我写详细点。”
“你该不是在写小说吧?”
“报告,不是写小说。”
当武警搜监时,管号干部是不管的,随你翻得怎样,随你打得怎样,他们最多呆在门口,观看着这一切。
老陈伯不是这样,他听到武警问我话,便走了进来。
他边走边质问我:“你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老陈伯来给我解围了,他采取这样的方式。
我对老陈伯说:“上次检察院的干部叫我写的。”
老陈伯厉声说道:“是不是杨科长叫你写的那份材料?”
我说是的。我听说过杨科长,但从没见过,他更没有叫我写材料。
“写完了怎么不交上来,啊?”
就在这一问一答中,那个武警不再说什么,他原还把稿子放在那里。
一场虚惊就这样被老陈伯化险为夷。
看看仍然没有什么,武警另出花招大声叫道:
“把衣服裤子全部脱了!”
当脱得只剩短裤时,犯人们用一种征询的目光乞望武警,意思是,就剩这条内裤了,是不是可以不脱。
武警明白这种目光,他们对这种目光的反应是迎面一个耳光掴过去,这是对乞望的回答。
立刻,各种肮赃的短裤脱在一边。
这时,袁老三引起了武警的注意。
在袁老三的身上,纹着一条呲牙咧嘴的五爪金龙,这条龙遍布在他的后背、胸、手臂。龙的造型栩栩如生,神采飞扬。深兰色的线条勾画在袁老三白晳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武警走过去,大骂一声:“日你妈的,我看你雕龙画凤。”
话音还未完,一劈掌已把袁老三打翻在地。然后又过来几个武警,拳打脚踢,一会的功夫,袁老三再也爬不起来。
当然,领教这些功夫的不止袁老三一人,那些身上臂上,多多少少刻有一些花花的,都没有逃脱这样的厄运,或多或少或轻或重被教训了一下。
我和其他犯人一样,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不敢抬头张望,只听到武警的吼声和骂声,我们在恐慌中煎熬,乞求拳头不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乞求武警赶快离开。
被殴打的多是中铺,我们岛上的这几个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啊鸟啊虫啊龙啊。
对于武警的动粗阿灿很高兴,虽然这种神情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一直以来都怨恨这些人,他把他们称为社会上的。他认为自己不是社会上的,不能和“这些人”划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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