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篇·第四章|高祖篇·第四章 ▎逐鹿中原(下)
一、三人行
啥?您说胜利者不是已经有了吗?不就是那个正在城外负责打扫战场的李世民李二公子吗?
真是不好意思,估计历史大神应该不是个二人转爱好者。光两支军队打来打去显然不够热闹,必须再来上一波人马才能让这位大神过足了戏瘾。
鉴于这支队伍已经在后台待得够久了,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登台亮相了。
下面请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大夏国皇帝窦建德陛下闪亮登场!
俺是个厚道人,低调!低调!——窦建德
呃,好吧,比起王世充,窦建德当真要算个不折不扣的厚道人了。
如果说讲义气和不讲义气是一枚钱币的反正两面,那么这枚钱币的一面印着王世充的头像,另一面印着的便是窦建德的头像。
还记得在之前的江湖榜里,我曾经把窦建德说成了丐帮帮主吗?从他的人生经历和个人品行上看,窦建德的确有点乔峰乔帮主的意思。
当然,降龙十八掌、打狗棍法这些武林绝学咱就算了。
和李渊、王世充这些从大隋朝体制内混出来的官家不同,生于贝州漳南县(今河北故城东北)的窦建德是正儿八经的农民出身。(要不然咋能算是丐帮弟子呢?)
虽说只是个农民,虽然也要天天扛着镢头下地干活,可比起周围绝大多数穷得叮当响的庄稼汉而言,家中有田、有牛的窦建德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
估计如果放到土改时期,凭他的经济实力,起码能在“地富反坏右”里占上一个富农的席位。
当然,在彼时隋朝统治下的窦建德不仅丝毫不用担心因为多了那一亩三分地便会惨遭批判,而且由于家里日子过得比较红火,加上为人仗义,所以他年纪轻轻便被乡亲们推举成了里长(村长)。
二、窦建德的梁山路
提前剧透一下,接下来您将看到的是一个隋末版《水浒传》的故事,对梁山头把交椅托塔天王晁盖熟悉的朋友可以自动跳过下面这段了。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一个名叫孙安祖的同乡人在一天深夜敲开了窦建德的家门。
见到熟人深夜来访,窦建德下意识地感觉到,这哥们应该是闯祸了。
一番细问之后,果不其然,孙安祖不仅闯祸了,而且闯的还是弥天大祸。他居然手刃了当地县大老爷。
尽管孙安祖一再表示,他只是打算到窦建德家里歇个脚,不用等到天亮便会启程,继续亡命天涯,绝对不会给哥哥添麻烦。
然而窦建德却摆了摆手对告诉孙安祖,你哪里也不必去。既然你敢在这时候到我这里来,说明你真心拿我当兄弟,我窦建德又岂会对自家兄弟见死不救呢?
随后,窦建德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个讲义气、够朋友的汉子。
他先将孙安祖藏匿在了自己的家中,然后凭借自己在道上的威望,仅仅花了几天的功夫,便拉起了一支由逃犯和乞丐组成的队伍。
紧接着,窦建德慷慨地将这支队伍亲手交给了孙安祖,同时告诉他,离此数十里外有个名叫高鸡泊的地方。那里面积广阔、四面环水、芦苇丛生、地形复杂,乃是卧虎藏龙、英雄出没之所在。
眼看天下日渐动荡,带着这帮人前去高鸡泊落草为寇,一旦赶上机会,说不定还能在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
对于此时的孙安祖来说,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几天前,他还落魄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过着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生活。如今,不光手下有了一群小弟,而且还有了安身之处。
带着这帮流寇拜别窦建德的一刻,孙安祖暗下决心,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但问题是,已经成为强盗的孙安祖又有多少能帮得上窦建德的地方呢?毕竟窦建德前脚送走了他,后脚便又勤勤恳恳地继续搁家里当他的农民了。
一个农名需要一个强盗帮啥忙呢?最可能的恐怕反倒是希望强盗一辈子都不要来打扰自己才好。
您别说,这还真是孙安祖最终想出的报答方式。
为了确保窦建德一家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孙安祖不仅严令自己手下每次下山做买卖的时候,一定要绕着窦建德的家门走,而且还特意和周围山头的其他几个同行打好了招呼,谁家的东西都可以抢,唯独窦建德家连一根草也不能动。
然而,让孙安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这一番好意最终却彻底葬送了窦建德的幸福生活。
大家一定都还记得99年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中,宋丹丹织毛衣,总逮着一只羊身上薅羊毛的经典段子。
同样的道理反过来,如果所有的羊都被薅的一毛不剩,唯独那只名叫窦建德的羊还全须全尾地在一边悠闲地啃着青草,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想?
当地官府自然也不是瞎子,时间久了,慢慢便有人琢磨出了其中的蹊跷。
既然贼兵不来找茬,那么官兵当然就要过来问候一下了。
可能是因为窦建德之前好事做得太多,人品攒得太满,所以官兵杀上家门的那天,他恰巧有事外出,幸运地就此躲过一劫。
然而人品这玩意儿作用毕竟有限,虽然窦建德本人逃得性命,但他的家人显然就没这运气了。全家老少一个不剩,全被套上枷锁下了大狱。
接着没过多久,官府的老爷便因迟迟捉拿不到窦建德,一怒之下砍了他全家人的脑袋。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原本一心一意学雷锋做好事的窦建德居然就这样从一个良民变成了一个逃犯,沦落到与之前孙安祖近乎相同的境地。
家破人亡、身犯重罪。事到如今,落草为寇似乎也成了窦建德唯一的选择。
好在对于常年和黑道势力打交道的窦建德而言,个上山入个伙倒真不是多难的事儿。凭着他的名头,随便走到哪里,相信都会有愿意接纳他的朋友。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窦建德最终选择加入了高鸡泊高士达的队伍。
不是他不想去找孙安祖,而是因为那哥们在这之前已经被另外一支由张金秤率领的绺子给黑吃黑了。
到此,窦建德就算彻底被逼上了梁山,而这里也将成为他霸业的起点。
三、封王
对于就在眼皮底下的这帮悍匪,隋朝廷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在和隋末名将杨义臣率领的围剿部队简单切磋了几轮之后,高鸡泊最初的那批山大王便一个个死得死、亡得亡。虽然窦建德在这几轮打击中也被折腾得不轻,但好歹总算是逃得了性命。
其实对他个人而言,这场灾难非但不能算坏事,反而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由于原先的那些大哥们都已死绝,所以窦建德便当仁不让地成了整个高鸡泊最有威望的人。
于是,待官兵撤走之后,窦建德很快收拢起当地的残存武装,然后再次扯起了反抗的大旗。
与普通民间叛乱武装不同的是,窦建德的所带领的这支人马从一开始便拥有极强的组织纪律性。
这帮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明确地将朝廷锁定为自己的打击对象,对于普通百姓绝不滥抢滥杀。
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虽然同样都是啸聚山林,但是窦建德与那些下三滥的强盗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除此之外,更令人称奇的是,窦建德本人对于读书人十分敬重。
虽说他本人是个种地出身的大老粗,但对那些在战斗中被俘虏的隋朝官僚,或是前来投奔他的落魄书生,窦建德统统都会以礼相待、敬为上宾。
有此等胸襟与见识,又怎能做不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随着声望的与日俱增,窦建德的势力迅速发展。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他便从高鸡泊一个不入流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了虎踞河北,坐拥十多万兵马的大型武装集团首领。
有兵、有将、有地盘,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呢?
要干事,就要有人。顶着土匪强盗的名头,明显很难吸引那些真正有本事、有名望的一流人才主动投靠。
于是,想办法让自己彻底摘掉头上的那顶贼帽子便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一般来说,想要洗脱自己强盗的身份,唯一的方式便是接受朝廷的招安。
这也是宋江哥哥宁肯腆着一张黑脸去走李师师的门路,也要坚决拿到招安圣旨的原因。
当然,窦建德除了手下没有浪子燕青那样的小鲜肉以外,他本身还和隋朝廷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全家老少都死在官府手上,这口气能咽了才怪!
所以,招安这种事儿窦建德压根连想都不去想。
既然已经走上了造反这条路,那干脆就一反到底。朝廷不给名分,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虽说是自己给自己封官,但是封多大的官却是有讲究的。
太大了肯定不行。如果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来上个九五至尊的封号,那在世人眼里他窦建德肯定就成了锅里没几粒米就敢开千人席的小丑。不仅不会增加自己的号召力,而且还会适得其反。
那如果低调点,给自己搞个小点儿的名号呢?答案也是不行。
且不说气势上就先输了一筹,别忘了,他手下还有一帮等着升官的小兄弟呢。如果老大就只是个七品官,那底下的人还指望个啥?
权衡再三之后,窦建德最终决定,称王。不高不低,经济适用。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正月,窦建德在河间、乐寿两县的交界处设立祭坛举行典礼,自称长乐王。
好喜庆的名字,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必须承认,“长乐”这个名号取得实在是好,因为随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估计会让窦建德做梦都乐出声。
四、称帝
顶着长乐王的名头,窦建德先是大败前来围剿的隋右翊卫将军薛世雄,接着又连续攻破多个州郡,将自己的势力从河北打进了山东。
紧接着,随着杨广被弑的消息传遍了中原大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军阀头子似乎一夜之间便统一了认识,大家开始忙着干同一件事情——建国称帝。
看到那些阿猫、阿狗一样的草头王一个个都披上了龙袍,作为河北扛把子的窦建德自然也不必再有太多思想顾虑了。
于是,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冬至,窦建德在河北建立夏国并登基称帝。
更让窦建德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刚刚登基没多久,那个吃了败仗的弑君之臣宇文化及便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到了他的地盘上。
这真是打瞌睡遇上了送枕头的。本来窦建德还在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犯愁,结果皇位的终极信物——传国玉玺就这样惊喜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现成的便宜岂有不捡的道理。窦建德当即兵发聊城,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宇文化及的残存力量。
在这次行动中,有两点值得注意:
一是窦建德从开始便将这次行动的性质定义为,诛杀逆臣给死去的皇帝杨广复仇。
二是在行动取得胜利后,窦建德仅杀了江都政变的几名首犯,对于那些被宇文化及裹挟的隋皇室成员以及王公大臣们,则一律善加优待。
千万不要小看这两点,别忘了,之前窦建德可是同隋朝廷有着刻骨的仇恨,但如今的所作所为却反而是一副大隋忠臣良民做派。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窦建德当了皇帝就忘了家仇,而是因为他更加清楚,要想扩大力量,结束这个乱世,就要以“道义”为政治武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其中甚至包括自己曾经的敌人。
所有优秀的政治家永远都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
此时的窦建德早已不单纯是一个讲义气、够朋友、恩怨分明的江湖大哥了。
面对着群雄逐鹿的广阔舞台,他也已渐渐具备了一个政治家的眼光与手腕。
从称王,到称帝,再到接收隋皇室相当一部分政治遗产,窦建德用一个漂亮的三级跳使自己迅速从当时无数的叛乱武装中脱颖而出,并最终站到了决战天下的舞台上。
五、厚黑学,其实俺也会
武德四年初,窦建德在他的行宫里接见了一位从洛阳远道而来的使者。
对于这名使者此行的目的,窦建德其实早已料到。
没错,河南战局的急转直下,让败象已露的王世充不得不跑到河北来搬救兵,并且主动提出了要割让部分土地给他。
对王世充这人,窦建德其实是打心眼里不待见的。
道理很简单,无论在窦建德的个人思想中,还是在传统的儒家观念里,这世上最让人看不起的既不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也不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而是那些两面三刀、心口不一的小人。
而王世充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恰恰又是一副不折不扣的小人做派。
《天龙八部》中,萧峰在少林寺面对慕容复,曾满脸鄙夷地说了一句:“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
估计同样是江湖好汉的窦建德在看待王世充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么种心情。
所以,对于王世充派来的这个使者,窦建德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老子不稀罕你那几亩地。
然而生活中又经常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面对重大问题时,我们最终做出的选择往往会和最初的想法差着十万八千里,有时甚至完全背道而驰。
在是否支援王世充这件事上,窦建德便是如此。
让他最终改变主意的是他手下的中书侍郎刘彬,准确地说是刘彬说的八个字“三足鼎立、唇亡齿寒”。
没错,现实就是这么个现实。不管窦建德在心里如何看不起王世充,但是当国家利益摆在眼前时,这些个人情绪就只能先放到一边了。
尽管想明白了这一点,但窦建德还是不打算就这样遂了王世充的心愿。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的选择,一个能够获得远比王世充的承诺多得多的行动方案。
随后,窦建德十分客气地将王世充的使臣礼送出境,并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让他回去转告王世充,自己绝不会眼看着郑国被欺负而无动于衷,只要你们再坚持一下,大夏国的援兵一准儿会到。
就这样,在得到夏国皇帝的金口诺言之后,使者立刻欢欣鼓舞地将这一外交成果禀报了王世充。
但是,无论是这名使者还是王世充本人,都忽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窦建德仅仅答应了出兵,却没有给出确切的出兵时间表。
自以为厚黑功夫了得的王世充显然小看了窦建德的厚黑水平。
因为窦建德从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要去救王世充于水火。
对窦建德而言,最好的结果并不是与王世充一起合力打败唐军,而是要等到王世充和李世民双方拼得精疲力竭之后,再将这两家一勺烩掉。
于是,就在王世充饿着肚子在洛阳城内望眼欲穿地盼着河北援军的时候,窦建德却不慌不忙地在动员着军队。
直到此时,王世充才彻底弄明白了窦建德打的什么算盘。
没想到老实人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果然是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万般无奈之下,王世充只好单独行动,提前与李世民展开了决战。
当然,战斗的结果我们也已经知道了,郑军惨败。
六、一场新的游戏
眼见王世充已经拼光了所有的本钱,窦建德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旦唐军趁势攻破了洛阳城,那整个河南便会尽数落入唐军之手。到那个时候,自己铁定会成为唐军下一个消灭对象。
趁着此时洛阳的王世充对李世民多少还有那么点牵制力,他必须果断动手,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武德四年三月,窦建德亲率十万夏军,沿黄河一路向西,直扑河南。
这十万夏军不仅包括窦建德的嫡系军队,而且还夹杂着他前不久他刚刚收降的其它几股地方割据势力。
可以说,为了打赢这一仗窦建德几乎动员了他所能动员的一切力量。
凭借军队规模上的压倒性优势,夏军一路势如破竹,横扫了唐军的所有外围据点,大军直逼虎牢关。
按照窦建德的设想,李世民此时如果实相的话,就该抓紧时间打道回府,老老实实守住大唐原先的地盘好好过日子,洛阳神马的就趁早别指望了。
为了帮助李世民认清形势,窦建德还特意十分贴心地给李世民写了封亲笔信,认真地给他指出了这条明路。
收到窦建德来信后,李世民立刻召集军中几位高干,共同研究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当然了,这本就是一个没有多少商讨余地的课题。因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yes or no这么俩答案。
而这俩答案归根结底都基于一个判断:唐军究竟能不能搞得过夏军。
包括屈突通、封德彝在内的绝大多数的唐军高层都认为,经过大半年的连续作战,唐军整体已经疲惫,若正面对抗士气正盛的夏军,胜算真心不大。
他们认为,此时唐军最好应当主动后撤,采取防守策略。
没错,这个主张简直就是窦建德那封信的翻版。
敌人想要的,就是我最不能给的。不知道当时的李世民是不是想到了这点,反正接下来他用实际行动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大家的意见。
当然,李世民也自有他的一番理由,他认为大家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而没有看到,夏军旺盛的士气背后,其实隐藏的是一股骄傲的情绪。
包括窦建德在内,整个夏军从上到下都沉浸在一种投机者的心态中。他们以为自己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胜利已经是唾手可得。
而这恰恰便是自己的机会,因为历史无数次证明,骄兵必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面对眼前那个看似无比强大的敌人,为了那不世之功,为了大唐千古霸业,李世民决定再赌上一把。
七、突进,虎牢关
统一作战方针后的李世民一刻也没有拖延,立即分兵两路。留下部分军队由屈突通和李元吉率领,继续围困洛阳城。自己则亲自率领秦叔宝、程咬金等一干大将以及玄甲军主力向虎牢关疾驰而去。
李世民实在不能不着急,因为窦建德的大军距离虎牢关已是近在咫尺。
一旦窦建德突破了这座关隘,那整个河南对唐军而言,几乎就是无险可守。
就算李世民有天大的本事,如果到了那一步也只能老老实实将之前的所有战果拱手让给夏军。
所以在这场对决中,李世民首先面对的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能否抢在夏军发动总攻之前,及时增援虎牢关就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然而可惜的是,李世民看清了这一点,窦建德却没有看清。
此时他依旧按照原定计划,指挥大军不急不缓地向着虎牢关徐徐进发。
或许在窦建德眼里,李世民依旧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之前不过是仗着大唐兵多将广,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而已。
如今自己大军压境,他李世民即便增援了虎牢关,也依旧无碍大局。
但是,历史似乎也总在告诉我们这样两个道理:首先,一个人牛不牛往往并不取决于他的年龄(没看到某位最牛80后三岁就会打手枪吗~~~);其次,很多时候一个牛人的存在,还真就能改变整个事情的走向。
就这样,李世民和他的军队从洛阳出发,仅仅花了一天时间,便赶在窦建德发起进攻之前,顺利开进了虎牢关。
而窦建德也就此失去了他挺进河南的最佳时机。
不过窦帮主倒也不必太过懊恼,因为不久之后还会有人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
八、个人英雄主义很靠谱
几乎就在唐军进入虎牢关的的同时,身为主帅的李世民便敏锐地意识到,眼前的形式实在不容乐观。
面对着关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关内唐军那疲惫的眼神中似乎都闪烁着同一个问题:红旗到底还能打多久?
必须立刻提升唐军士气,否则虎牢必然失陷。
李世民当即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判断。
率领唐军获得一场胜利,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明,眼前的夏军并非不可战胜,无疑是提升士气最好、最有效的途径。
于是,就在抵达虎牢关的第二天,李世民便带领着几个小弟溜达出了虎牢关。
没错,表面上看,这几个人确实就像是出来遛弯的。
大概是受了几个月前挫败王世充那次斩首行动的启发,李世民决定在虎牢关外将之前的剧情重新翻拍一下。
嗯,这么精彩的戏码,不让窦建德亲身体验一把,也确实怪可惜的。
不过,与上次事发突然不同,这一次李世民是有备而去。
在动身之前,他早已提前安排李世绩、程咬金、秦叔宝率领部队在半路设下了伏击圈。
同时,为了增强自己作为诱饵的表现效果,李世民出门时居然连自己的骑兵护卫队都省下了,身边仅仅只带了四个人。
当然,李世民也不傻,尉迟恭这种关键先生那是说什么也要带在身边滴。
话说当天晴空万里、春光明媚,一行五人如同外出踏青般,就那么大摇大摆、有说有笑地一路溜达到了夏军营盘附近。
夏军负责放哨的斥候看到几个身着唐军军装的人骑着战马,由远及近缓缓走来,立刻便警觉了起来。
“来将何人?速报姓名!”一名夏军斥候高声喊道。
估计在这名斥候看来,对面就这么几个人,只要不是脑子被门挤了,那就不会是来找茬打架的,十有八九倒应该是来投诚的。
然而,接下来对面的回答却让这名斥候连同他的一帮小伙伴们忽然发现自己的大脑居然有些瞬时短路了。
“我乃秦王李世民!”
好吧,殿下,您还能再嚣张一点么……
这他娘是什么鬼?!几名夏军的斥候在震惊之余立刻反应过来:今天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别愣着啦,再不抓紧向上级报告,万一让眼前这条大鱼溜了,估计自己就算长十个脑袋也不够被砍的~~~
好在对面那个自称是李世民的家伙看起来丝毫没有溜号的意思,依旧那么大剌剌地端坐在马背上,似乎在等着夏军出营接受检阅一般。
很快,得到消息的夏军将领便率领着上千人杀出了营盘。
看到敌军出动,李世民便拨转马头,让身边另外三名骑兵快速后撤,抓紧通知伏击部队做好准备。
接着,他转身豪迈地对尉迟恭说:“我有长弓,你有长槊,凭我二人敌军纵有百万又能如何?!”
言罢,君臣二人且战且退,将夏军一路引向了那个早就挖好的大坑里。
呃,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想必不用我说您也能自行脑补上了。
在李世绩、程咬金、秦叔宝这三个超级狠人的联手夹击下,窦建德的这支追击部队几乎被灭了团。
而李世民则靠着自己超凡的勇气和智慧,漂亮地完成了与窦建德对决的首秀。
初战告捷的喜悦,让虎牢关的唐军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关外的夏军原来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强大,只要我们坚定地团结在亲王殿下的旗帜下,最终的胜利必定属于大唐。
是的,一支拥有必胜信念的军队永远是敌人最大的噩梦。
李世民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将手中的这座关隘彻底打造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九、窦建德的第二次机会
虽然一上来就吃了点亏,但是窦建德并没把这次失利放在心上。
再怎么说,他手里还握着十万大军,一次被坑个几千人倒还真算不得伤筋动骨。
李世民对于这点自然也门儿清。之前的那一战主要目的在于提振己方士气。
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下一步便是要千方百计消磨掉对方的士气了。
对于唐军而言,做到这点显然并不困难,只要牢牢守着关隘不出门,和夏军往死里耗就行。
于是,不久前在洛阳城发生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李世民站在了城头,而窦建德站在了城下。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李世民仿佛一个资深宅男一般,守在险关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无论夏军如何变着花样地折腾,始终就是越不过眼前这道坎儿。
没办法,在火药尚未大规模投入战场的时代,一堵坚固的城墙的确足以让数倍与己的敌军望城兴叹很久很久……
眼瞅着虎牢关近在眼前,却死活就是过不去,一位名叫凌敬的谋士走进了窦建德的大帐。
作为夏军最重要的一位谋臣,凌敬找窦建德自然不是为了啦呱谈心,他要为窦建德献上一条足以扭转眼前被动局面的妙计。
凌敬的这条计策简单理解其实就是一个围魏救赵的思路。
具体说来,便是暂时放弃与唐军主力部队死磕,让夏军北渡黄河,然后翻越太行山脉,直接攻打李渊的老家太原。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狠招。一旦实施的话,便会彻底打乱唐军在整个中原地区全部的战略部署。
估计如果是李世民听到此计的话,应该二话不说便会立即拉着队伍,找船渡河。
但窦建德到底不是李世民。面对这样一个天才的战略构想,他最终还是摇头放弃。
骄傲的情绪让他始终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按照原定计划一口吞下对面的唐军,进而顺势将整个河南纳入夏国版图。根本没有必要因为眼前那个二十多岁的小毛孩子挡路,便动员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地去太原折腾。
老实说,如果窦建德面对的只是一个一般的对手,那他确实没必要转那么一大圈,直接正面击溃对手当然既经济又划算。
可问题是,李世民不仅不是一般人,而且是中国两千多年封建历史上最会打仗的君王(排名第二的是朱元璋)。
请注意,下这个结论的可不是我,而是毛主席他老人家。
所以,想要战胜这样的对手,无论费多少事,下多少本钱,其实都不为过。
但可惜的是,窦建德并没有认清这一点,他终究是小瞧了李世民的厉害。
就这样,窦建德再次因为自己的骄傲以及对敌方力量的误判,而错失了掌握战场主动权的机会。
十、决战,虎牢关下
当然,窦建德之所以拒绝凌敬的计策,除了因为坚信李世民绝非自己的对手外,他还有另外的一条理由。
眼前的战局看似被唐军拖成了消耗战,但事实上对峙的双方都处于劳师远征的状态,谁也不具备长期作战的条件。
而且更重要的是,尽管远在洛阳的王世充已经被唐军打残,但他明显不想去扮演一个待宰羔羊的角色。
就在李世民分兵抵挡窦建德不久,王世充便率残军出城,奇迹般地成功击溃齐王李元吉的军队,连唐军的行军总管卢君谔也被斩于疆场。
所以,如果唐、夏双方在虎牢关消耗过大,那显然便是给了王世充东山再起的机会。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窦建德,其实在内心都希望能尽早解决掉对手,然后腾出手来一举吞下整个河南。
此时的李世民和窦建德就仿佛角斗场上的两名剑客。
表面上,双方都直挺挺站在那里,牢牢盯着对面谁也不动手,但实际上,两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寻找着对手露出破绽的一刻,等待着那个一剑封喉的机会。
时间转眼便到了五月。
一天,窦建德像往常一样,在大营中翻阅着探马从前线各处传回的消息。其中一条看似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黄河北岸出现了大批唐军马匹。
一个多月来,一直在苦苦寻找战机的窦建德立刻根据这条消息做出了如下两个判断:
一、唐军粮草供给乏力,虎牢关内的存粮已经无法支持唐军战马食用;二、为了缓解粮草危机,唐军的主力骑兵已经撤出了虎牢关,转移到别处补充给养。
尽管窦建德并不把李世民放在眼里,但他从未忽视李世民率领的这支玄甲军。
在他看来,这支部队将会成为影响决战胜负的最大变数。
所以,当得出玄甲军已经走远的判断后,窦建德认为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五月初,唐军与夏军在虎牢关外摆开了阵势。
经过近一个月的对峙,每个人的耐心都早已消耗殆尽,决战于是成了对阵双方共同的选择。
为了能在这场较量中一举击垮对手,窦建德几乎押上了自己全部的家底。
十万夏军在一个名为牛口的地方筑营列阵,整个队伍北距黄河,南到鹊山,首尾绵延二十里。
夏军这排山倒海的阵势,着实把对面的唐军吓唬得不轻。眼看自己身边的将领一个个对着敌人面露难色,李二公子赶忙拎着打气筒跑到阵前给诸位将军打起气来。
要不说这领导的确是有水平,李世民只是远远望了窦建德的军队一眼,接着便回头对身边诸将断言:“午时一过,敌军定破!”
尽管李世民也为自己的这个论断找了诸如夏军喧哗说明军纪涣散、逼城列阵说明骄纵轻敌等一长串论据,但这些纸上谈兵的理论估计李世民自己都未必相信。
事实上,真正支持李世民下这个断言的,并不是夏军军容如何,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将对夏军发动总攻的时刻定在了午时。
在那个关键性的时刻到来之前,李世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他要等自己这边的一拨人,要等对面敌军的一个破绽。
十一、乌龟和刺猬
李世民这边让出了先手,窦建德那边只好接盘出招了。
本着稳扎稳打的思路,窦建德先派了三百骑兵对唐军发起了一次试探性进攻。
不得不说,单就这一手就能看出,窦建德实在对他的对手太缺乏了解了。
尽管武德年间是一个名将如云的时代,如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李药师,如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的尉迟敬德,但说到对骑兵的指挥与运用,如果李世民说自己排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了。
行走江湖,耍个大刀卖个艺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千万要搞清楚对面站的是不是关二爷。
窦建德想靠骑兵去欺负李世民,显然是搞错了对象。
当窦建德的骑兵部队一路狂奔着冲到唐军阵营前时,他们惊奇地发现,一支同样由几百人组成的唐军队伍早已列好阵形守恭候在那里了。
看到区区几百步兵就敢挡着自己的去路,夏军骑兵第一反应便是直接冲过去碾死这帮不知死活的丘八。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这帮骑兵老爷们又纷纷勒紧了缰绳。
原因很简单,对面唐军居然瞬间变换队形,摆出了一个传说中的乌龟刺猬阵。
好吧,虽然飞瓜我琢磨的这阵名确实土得满地是渣,不过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恰切的一个形容了。
这个阵势简单说,就是由外侧士兵架起巨型盾牌,抵御敌方骑兵的弓箭,由内侧士兵手持一种特制的加长版长槊,从盾牌的缝隙中刺杀冲到近前的骑兵。
可以想象一下,从外面看上去,这活脱脱就是一个人工搭建的浑身长刺的铁甲堡垒。
如果个别兄弟脑补能力不够的话,也可以适当参考一下吴宇森导演执导的电影《赤壁》里梁朝伟摆王八阵的场面,基本也就那么个架势。
尽管电影里确实有很多不太靠谱的夸张和演义,不过这一招对冲锋中的骑兵而言,的确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当然,再多说一句,这看似牛逼的一招其实仅限于对付骑兵冲锋这个特定场景。
因为这个阵法在将防御力发挥到极致的同时,也彻底丧失了攻击力。
只要对面的人不主动往长枪上撞,自己这边就只能干耗在那里。
于是,战场上便出现了这么奇怪的一幕,一帮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围着一个由盾牌和长槊组成的方队来回打转。
就好像一只恶狼面对着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当然,也别指望乌龟会探出头来反咬恶狼一口,毕竟不可以对乌龟君要求太多~~~
两边人马于是就这么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在后方观敌瞭阵的窦建德见此情景也知道,这仗肯定是打不出啥名堂了,干脆还是趁早撤了回家另想辙好了。
然而,窦建德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看似不起眼的,无功而返的进攻,却即将成为他军事生涯的最后一次表演。
因为此时日已当空,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
十二、心法才是关键
对于刚刚收兵回营的夏军而言,不管是命运也好,胜败也罢,这些事儿大概没人会去费神考虑。
忙活了一早上外加一上午,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兄弟们抓紧时间搞定午餐才是正事儿。
就在夏军纷纷拿出干粮,颇有些惬意地享受着战场上难得的片刻宁静时,一队身着黑色衣甲的骑兵却悄悄出现在了唐军的营地中。
没错,这便是李世民一直在等的那拨人——玄甲军。
咦,这帮人不是还在黄河北边喂马吗?不好意思,您要是真信了李世民,那是连年三十儿都会过错日子的。
别看秦王殿下年纪轻轻,但在使奸耍诈这方面,那绝对是千年老妖的境界(连他爹和他哥最后也都栽在这上面)。
事实上,前期唐军的种种行为,都只是在刻意给窦建德制造一个假象,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个不错的决战时机。玄甲军从来也没有真正脱离唐军的战斗序列。
就在夏军拉开阵势,准备决战的同时,李世民早已在第一时间调集在外待命的这支队伍火速回军虎牢。
看到人马已经就位,李世民于是命令宇文士及(被窦建德砍了脑袋的宇文化及的亲弟弟)带领三百骑兵,向夏军阵营发动突袭。
是不是感觉有些眼熟?
同样是几百骑兵,同样是直接进攻,这不就是上午人家窦建德玩过的招数吗?堂堂骑兵宗师李二公子难道已经堕落到要盗版敌人的份上吗?
答案当然并非如此。
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绝世武学一般都会分招法和心法一样,窦建德和李世民虽然看上去都打出了同样的招式,但两人在心法的修炼上却差了个天上地下。
正如前文中提到的,骑兵在战场上最大的作用便是承担突击任务。
因此,运用骑兵的心法说白了其实就一句话: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给窦建德制造唐军骑兵不在军中的假象也好,等待夏军午时防备松懈的时机也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达到突然出手、一剑封喉的效果。
所以,比起李世民的这些算计,窦建德那种直接指挥骑兵发起进攻的做法自然是弱爆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得到命令的宇文士及二话不说,点齐人马、抄起家伙,便直扑向了窦建德的阵地。
必须承认,李世民选择的这个进攻时机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当宇文士及率领的骑兵部队如一股黑色旋风席卷过窦建德的阵营时,正蹲在地上啃着干粮的夏军士兵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防御,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更要命的是,此时夏军几乎所有的高层将领都集中在窦建德的大营中开会,大概是在集体讨论下午该如何搞定那个该死的王八阵。
因此,当唐军杀到时,可怜的夏军士兵忽然发现,平日里那些给自己下达指令的将军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十三、逃跑是个技术活儿
眼见得大唐铁骑冲杀过来,失去指挥的夏军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开始下意识地四散躲避,整个阵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见到先头部队突袭得手,李世民立刻地向全军下达了总攻命令。
当地动山摇的呐喊声、厮杀声远远传进窦建德的营帐时,聚集在此的所有夏军高层几乎在同一时间意识到,大事不妙,逃命要紧!
可能大家会觉得,夏军将领实在太没出息,双方不过刚接上火,这帮人第一时间不去组织反击,居然会选择逃命。
这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是这帮将领没骨气,而是现实条件决定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记得小时候学校组织集体活动的时候,带队老师每次都要拿着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呼喊上大半天,才能让聚集在操场上的几百名小学生们排好队伍。
几百个小朋友对着高音喇叭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那个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十万人的大军一旦在战场上陷入混乱,短时间里根本没有任何重整队伍的可能性。
所以,冷兵器时代,任何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只要队伍被打乱,那这仗基本也就算是打输了。
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抓紧跑路,只要人活着至少将来还有收拢残部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试图组织抵抗,或者跑得稍微慢上那么半拍,基本上最后的下场便是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久经沙场的窦建德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知道又能如何?让原本已是近在咫尺的胜利就这样付之东流,窦建德真的是一万个不甘心。
所以,乱军之中的窦建德依旧选择了坚持。他希望凭借一己之力重新控制住局面。
但李世民显然没打算给窦建德任何翻盘的机会。
在发动总攻的同时,他命令程咬金、秦叔宝等几员大将,各自率领精锐部队向夏军阵地纵深突进,然后将唐军的旗帜遍插到战场各处。
当看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迎风招展的唐军旗帜时,包括窦建德在内的整个夏军顿时傻眼。
兵败如山倒,彻底崩溃的夏军再也无法组织起有序的阵线。
士兵们都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纷纷丢盔弃甲四处乱窜,只求佛祖保佑能逃得性命。而窦建德本人也在混战之中被刺伤了大腿。
时至此时,英雄一世的他也只得黯然一声长叹。
战争从来都是这么残酷,非生即死,非胜即败!
啥也别说了,赶紧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逃回河北老家,至少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然而正如之前我们分析的,乱军中逃命那是相当考验眼光和反应速度的一项技术活儿,要在败象刚露的时候就抓紧动身,而且必须跑得快如闪电、奔若迅雷。
像窦建德这样等到身负重伤、败局已定的时候才决定要跑,黄花菜早凉透了。
想跑?先问问那些捡人头、争功劳的追兵们答不答应吧。
在你追我逃折腾了几十里后,重伤的窦建德一个没留神忽然摔下了战马,紧随其后的唐军一拥而上,直接将他生擒到了李世民的大营中。
十四、尘埃落定
当看到这个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如今居然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自己面前时,李世民一时间不觉豪情万丈。
嗯,这时候不抖个威风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年多的折腾呢。
于是李世民指着窦建德问道:“你不在河北老实当你的土皇帝,为何偏偏铁了心要到我这里瞎掺和?”
言下之意,你要是不来这趟,至少还能多享受几天富贵日子,怎么样,小样,现在后悔了吧?
但令李世民意外的是,面对着他的嘲弄,窦建德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懊悔沮丧。
从村里混出来的窦建德竟给了李世民一个饱含农民式狡黠的回答:“今天我要是不给你送上门来,只怕日后还要劳烦你再专程跑一趟去捉我吧。”
窦建德的对答让李世民瞬间没了脾气。没错啊,人家说的确实是事实,唐夏交兵本就是早晚的事儿。
然而,对于虎牢关的这场大战,当地的百姓们却还有他们自己的看法,窦建德之所以会输,那是因为他将决战地点错误地选在了牛口这个地方。因为俗话说得好:“豆(窦)入牛口,其势不久”嘛。
当然,无论什么样的解释都已经不重要了。对李世民而言,重要的只有一点:我赢了!
五月九日的洛阳城远远望去显得格外宁静。
几个月来,一直充斥着战场的血腥味似乎仍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飘荡着。
清晨的微风吹过空荡荡的城头,城墙上那被鲜血浸染过的细土便化作一阵烟尘,轻盈而沉重地飞向了远方。
日上中天,洛阳城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代枭雄王世充身着素服,带领文武百官走出城门,齐齐拜倒在城外的李世民面前。
一天前,窦建德出现在洛阳城下的姿态,让站在城头的王世充感到前所未有地绝望。
蓬头垢面、血染衣衫、身陷囚车,如果不是有人亲自指认,王世充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威震河北数十郡、手握雄兵十几万的盖世豪杰竟会输得如此之惨。
莫非这便是天命?
当这个念头划过心头的一刻,王世充的所有雄心和欲念都瞬间消散。
既然天命在彼,我又何苦与之相争?
既然没有帝王之命,那还是趁早投降,放下尊严为自己求个活路吧。
就这样,李世民终于如愿以偿地迈进了洛阳城。
虽然这一天到来得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但他最终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无论付出了多少牺牲,无论凭借了多少运气,李世民终究获得了这场战争最终的胜利。
他用自己的行动再次向世人证明,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帝国才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主角!
十五、三张单程票
虎牢关一战,秦王李世民靠着一记漂亮的本垒打,将王世充与窦建德这两个最强的对手彻底击出了逐鹿天下的舞台。
胜利的消息抵达长安后,坐在龙椅上李渊欣喜之余,也前所未有地确信:大唐乃是天命所在,而自己便是奉天承运的真命天子。
武德四年九月,自信心空前爆棚的李渊下诏征发四川地区士兵,同时擢升李靖为行军长史,在另外三路唐军的协同配合下,对南方最大割据势力梁帝萧铣展开进攻。
事实证明,李靖用兵的确堪称神鬼莫测。
萧铣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在李靖的各种算计下,基本都成了摆设。
唐军兵锋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从九月正式出兵,到十月兵围江陵,萧铣主动纳降,李靖带领着他的军队仅仅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将这个地跨两湖、两广、江西、云贵,坐拥劲兵40余万的庞大政权彻底击溃。
就这样,郑帝王世充、夏帝窦建德、梁帝萧铣,三位当时除李渊外最有实力的帝王,在武德四年都先后领到了由李渊赞助的长安免费游机会。
当这几位大佬坐上囚车启程出发的时候,不知他们会不会猜到,其实无论是主动投降的也好,还是负隅顽抗过的也罢,李渊给他们提供的统统都只是一张单程票而已。
第一拨抵达长安的自然是先一步被李世民押送到的王世充和窦建德。
对于王世充,李渊还算相对比较客气,没有当场砍了他的脑袋,仅仅给了他一个流放蜀地的处理意见。
但王世充的运气也没持续很久。就在一个月后他准备动身前往流放之地的时候,时任唐朝定州刺史的独孤修德以替父报仇为名,设计刺杀了王世充和他的兄长王世恽。
紧接着,王世充的儿子王应玄也在流放途中,被以谋反的罪名诛杀。
坑人者,人恒坑之。
对于王世充,我确实没什么想要过多评价的。
总之,他的经历似乎只在证明一件事情:投机选手根本走不远。
对于窦建德,李渊则没有表现出任何宽宏与仁慈,而是非常果决地将他斩首在了长安城。
从三十三岁正式起兵反隋,到三十九岁死于长安,窦建德虽然最终与一统天下的梦想擦肩而过,但其为人信义,为政仁德,所作所为光明磊落,终不失一代豪杰本色。
至于最后到达长安的萧铣,和窦建德差不多,很快也被李渊判处了斩首。
在处理这三个对手的问题上,李渊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道理也不难理解。
与王世充几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同,唐军在消灭窦建德与萧铣的过程中,其实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
事实上,窦建德与萧铣直到身死的一刻,两人原本的势力并没有遭到彻底的毁灭性打击。换句话说,只要两人存活在世上,那么随时有逃脱之后东山再起的可能。
所以,对于已经是光棍一条的王世充可以不立即处死。但对于窦建德与萧铣,对不起,无论这事儿看上去多么不厚道,最终的结局不单要死,而且要以一种让天下人都看的到的方式处死,为的只是要绝了那些余党们的一切念想。
再引用《教父》里的一句话:“It is just business.(一切都只是为了生意!)”
而事实证明,李渊这个看似残忍的决定,对于大唐的江山来说,却是无比明智的。
因为就在窦建德战败被俘仅仅两个月之后,远在山东的夏军旧将刘黑闼便再次举起了叛乱的旗帜。
在这次叛乱中,刘黑闼多次重创唐军,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重新恢复了夏朝原有的势力范围。
直到李世民和李建成先后两次率兵讨伐,才彻底平息了这次历时一年多的叛乱。
武德六年(公元623年),当唐军干掉了刘黑闼,再次恢复了对山东地区的统治后,大唐帝国统一天下的征程也总算画上了句号。
放眼天下,当年那十八家反王、三十六路烟尘一个个终于都偃旗息鼓。
从晋阳起兵到入主长安,从群雄混战到一统江湖,57岁的李渊终于在这一刻真正完成了霸业,登上了人生的顶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帝国的统一而欢欣鼓舞,所有人都在憧憬着战乱结束、解甲归田的幸福生活时,一场改变包括李渊在内几乎所有人命运的争斗也已悄悄拉开了帷幕。
事后的历史证明,这场争斗最终决定的,不仅仅是一大批李唐皇族的生死成败,更重要的是它几乎影响了整个李唐王朝将近三百年的政治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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