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的故事

1 小和尚预料不到自己会对一位女施主动了凡心。
说起来其实也稀松平常。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阳光也不过普普通通,上香的人群也不过普普通通的多。正是初春,天气普普通通的暖和了些,小和尚正普普通通地扫着地,有点灰土进了眼睛,他仰起脸用力眨一下眼睛,透过泛起的一点泪,刚刚好好看到那一张如花笑颜,小和尚在那一瞬间感觉一阵恍惚。待他缓过神来,那一张笑颜却不知何处去了。
小和尚到处钻到处找。今日是个好日子,来朝拜上香的人这么多,她到哪里去了?
小和尚心里一阵惘然。
哎,行人们说的醉,大概也就是这个感觉吧?我到底是不是醉了?
小和尚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反反复复地想,回忆着那一张美丽笑颜。他好想再见她一次。
可是为什么呢?
【小和尚的故事】这就是动了凡心吗?
小和尚一咕噜从塌上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我可是个出家人啊。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她。想见她。想见那一张笑颜,她是因为什么才能笑的那么甜那么美呢?是什么事情会让她这么快乐这么开心呢?小和尚想自己长长短短的一生,似乎竟没有一次如她那般快乐笑过。他真是非常想念她的笑。
想的不得了。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所以他吃不下也睡不着。
师傅说,来来来,你跟我下个山,给这户人家念个佛。
小和尚还是魂不守舍,差点摔个大跟头。师傅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他锃光瓦亮的脑壳上,嘿臭小子,你那点小心思,师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别以为师傅没看到你见了个姑娘就魂不守舍。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户人家吗?你不就想见那姑娘一次吗?
小和尚:……
师傅一脸傲娇。
2
多少年后,小和尚的师傅终于垂垂老矣,他跟小和尚说,师傅一生庸庸无为,不曾给过你什么,想来惭愧…
那时候小和尚也早已不小了,已经不小的小和尚温柔地说,说什么呢师傅,你给过我多好多好的东西啊。
那是小和尚足以珍藏一生的记忆:他又得以见她一面。
多近啊,如此遥远。
那天他随师傅去人家念佛,一路的明媚阳光。他如愿又见过她…再美的阳光,抵不过她唇间的一抹笑。
她语笑嫣然,和爸爸妈妈撒娇。身上绫罗绸缎,香葱般的手指执几根香,分外认真虔诚。
她不曾瞥见他一眼。小和尚痴痴看她的笑,看她娇嗔美丽,低头看看自己的灰衣布衫,默默地把自己隐藏在背景之中。
回来的路上小和尚一言不发。师傅有点心疼,又忍着不想让他看出来,说一声,哼,知道没希望了吧?能断了念想了吧?
小和尚木木淡淡道,弟子懂得。
小和尚回来之后,端坐佛像之前。一连三天,一言不发。
师傅心疼他,偷偷放了好几个白面干粮在他身旁,小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见。
佛祖,我确是动了凡心。我也终于明白,这是小和尚一人之事,与那位女施主全然无关。我艳羡她笑容美丽,无一丝一毫阴霾。想我这短短长长一生,未曾有过她这般快乐时光。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之前说过,动凡心,是一场罪过呢?
那一日春光,我这一生,绝不会有再一日如这般温柔美丽至极了。
我不懂呀。
3
小和尚一生也是庸庸碌碌。未成得道高僧。他扫门前落叶,庭院落雪,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如此平常。
也未曾再见过那张明媚笑颜一面。
不过一场罪过而已。
可是。
小和尚有时候停下来,抬头望望天。心里清清淡淡,流淌过暖而涩的思绪。
倒也足够。
4
其实小和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他一生未见过父母,未曾欢乐大笑。可是他其实不知道,一向喜欢板着脸的师傅自小养他育他,真真是从心里疼他的。他也知道师傅疼他,却不知道师傅是那么那么深地真真切切地疼爱着他的。
他不知道他傻乎乎呆呆看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人家早感觉到了啊,要不怎么会愈发笑的那么甜呢。
他不知道她也偷偷看他,心里小鹿撞撞的,心里想着这小和尚,长得可真清秀真好看呀。
他不知道他来过之后,她心里盼着他会再来,跟她说一两句话呀。
他不知道她未曾盼到他,有再去寺庙上香好几次,但是好几次没有碰见他,好不容易碰到他,他也是静静低头扫自己的地,念自己的佛,不再看到她分毫。
他不知道她悄悄哭过,却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先跟他说话。
他不知道她最后嫁为人妇,偶尔抬头看看天,心里偶尔还是会清清淡淡地想起那一日,有个清清秀秀的小和尚,扫着地偶尔一抬头,恰巧看到她在笑,竟是怔怔看得呆了,一张俊秀面孔慢慢红起来,一点掩饰不住。她又欣喜又害羞,那时年华正好,初开情窦,心里觉得又清亮又甜美。她这一生,都再不会有再一日如这般温柔美丽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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