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第二回 三个怪人

若要说高冠是一个怪人,只怕你绝不会相信,当如果有人说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怪人,只怕你绝不会否认。
第一怪个人,是个瞎子。
他还在很远的地方,高冠便已经看到了他。
他的人很瘦,却穿着一件很宽大的袍子。
袍子是黑色的,就像一片乌云。
他瘦小的身体装在黑色的长袍里,就好像一个麻袋,装了一条死猫。
他确实是一个瞎子,一个纯粹的瞎子。
但他并不是没有眼睛,而是缺少了一部分,他没有眼珠,眼眶深深凹进去。
他虽是个瞎子,却好像什么都看得见一样。
他手中的盲杖,轻点着路面,很远的一段路程,他却走得很快,而且看来很轻松,似乎比很多眼睛看得见的人还要轻松得多。
他是一个瞎子,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当那个瞎子走近的时候,高冠还是用很怜悯的目光看待他。
他总是这样,他的心肠比很多年轻人的都要软得多。
他笑了,准备对那个瞎子打声招呼。
忽然,那瞎子一扬手,在他的袖间便有数道寒芒射出。
点点寒芒飞射而出,竟化作柄柄飞刀,朝高冠洒落。
此刻那个瞎子,竟已似不瞎。
那飞刀所钉之处,俱是高冠身上要害。
高冠一惊,翻身掠起,避开飞刀。
叮叮数声,那飞刀齐刷刷落下,钉在路旁那一株榆花树上。
榆树轻轻一晃,落下几瓣花朵。
飞刀钉处,乳白色的树汁缓缓流出。
就像是杀人死射出的鲜血。
树岂非和人本就是一样?
高冠大惊,纵身一掠,落至马上。
拔刀,刀光一闪。
那瞎子似乎身上到处都长着眼睛一般,高冠刀锋未落,他似已料到高冠这一刀,盲杖一点,避开三丈。
高冠一刀落空,心中难免失落,正欲挥刀再战,又听一声马嘶。
风神刀光,惊动了前面的车马。
那马匹开始变得狂躁,忽又听见女人的惊呼声。
高冠心中又怕惊了那车厢中那姑娘。
却见那瞎子身形一翻,抛下高冠,箭一般窜了出去。
他纵身往那马车掠去。
那瞎子虽瞎,却轻功了得,这等轻功,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高冠心急如焚。
他惊骇之下,抓起一块碎石,猛的一击。
他这一击,并非在于打伤那个瞎子,而在于惊动那匹马,让他带着那车中的女孩躲开瞎子的追击。
忽闻“噗”的一声。
那块石子正打在马屁股上。
烈马长嘶,扯着马车奔向远方。
女人的惊呼声也渐渐远去。
又闻一声怒吼,身形一晃。
风声落处,便见高冠已是扬刀挡在那瞎子跟前。
“你凭什么拦我?”
“你一定要杀了那个姑娘?”
“不错,我非但要杀了她,还要将她的眼睛也挖了!”
“为什么?”
“因为她挖了我的眼睛。”
“她的武功,似乎并不如你,怎能挖了你的眼睛?”
“这世上并非武功高的人一定是强者,武功固然可以杀人,但还有一种比武功更有用、更厉害的东西!”
“哦!比武功更有用、更厉害的东西,那是什么?”
“是阴谋!”
“阴谋?!”
“不错,是阴谋,女人的阴谋!”
“你的眼睛,是如何变瞎的?”
“自然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不该看的?”
“一个女人!”
“女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眼睛大大的,很漂亮的女人!你也见过这个女人。”
“那我岂不是很快也会变成瞎子?”
“只怕也差不不太多了。
“差不太多?”
“是的,一个人若是变成了死人,那他自然也看不见了,那就跟一个瞎子差不太多了,甚至还不如一个瞎子!”
“你是个瞎子!”
“不错,你也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的。”
高冠忽然笑了,大笑。
“只怕我还不会死,而且好像还可以活很多年!”
那瞎子突然冷笑一声。
“只怕这次你错了!”
语声未落,陡闻“啪”的一声巨响。
瞎子掌中那根盲杖,竟已被他抓得裂开。
竹杖裂开,亮出一柄长剑。
长剑雪亮,亮得刺眼。
瞎子长剑刺出,高冠挥刀迎上。
一阵铁器铮鸣,二人斗得激烈。
陡见刀光一闪,又闻一声惨呼。
瞎子掌中的剑芒,竟被折成两截,一段飞去,斜插在地上。
另一截握在瞎子手中。
瞎子本来深凹的双眼,现已凹得更深。
他本已失去双目,神采却依旧逼人。
但此刻他的面上已完全没有了那种光彩,已与一具死尸差不得太多。
此刻他已不仅仅是一个瞎子,更像是一个死人。
“呛”的一声。
高冠收刀入鞘,却再也不去看那个瞎子。
“你走吧!”
“我不走!”
瞎子冷冷道。
他抓起半截断剑,突然大笑。
大笑之中,更多的却是一种凄凉。
【第二回|第二回 三个怪人】突然大笑一顿,半截断剑,已齐柄没入他的胸膛。
高冠骇然,转首望去,那瞎子竟已轰然倒地。
他的面色虽然暗黄无光,但从他胸膛喷出的血液,却很新鲜,而且很红。
似乎比这世上很多人的血液还都要新鲜的多,红得多。
高冠俯下身去,静静地看着这个瞎子。
他才猛然发现这个瞎子,竟然也很年轻。
非但年轻,而且还很英俊。
若非失去双目,只怕足以令很多女孩子为他疯狂。
他看着这个瞎子,就像看着他自己。
他胸中忽然多了一些疑团。
他又想起那个女孩子。
也许只有找到她,他才有可能得到这个答案。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的马,还站在不远处。
他很感激他的马,在他危难的时刻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这一点已是非常难得,很多很要好的朋友之间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的马,对他的意义,也许早就超过了朋友间的信赖。
他又重新坐回了马上。
那个瞎子的死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他又想起了那双大眼睛。
他沿着车辙前进。
拉马车的马,受了惊吓,早已不知走到了哪里。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相信,他很快便会找到她。
这种信心,就像他对自己的马一样。
道路两旁的榆树渐渐的不见了。
不知是什么人又种上几株蔷薇花。
蔷薇花的香味很轻,很淡。
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高冠不由得放慢了马蹄。
如果能在这一片花香之中,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只怕要砍下自己的脑袋来他也是情愿的。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就睡在马背上。
他睡在马背上,就像睡在朋友的怀里,情人的膝盖上。
像他这样的一个年轻人,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是能够睡得着的。
非但睡得着,而且还可以睡的很香。
如果不是一个哑巴把他吵醒了,他估计还得睡上很长一段时间。
第二个怪人,是一个哑巴。
他的人很胖,却穿着一件很小的布衫。
布衫是绿色的,就像一片树叶。
他肥胖的身体装在惨碧色的布衫里,就好像一个干瘪的麻袋,装了一头肥猪。
一头不会乱叫的肥猪。
他确实是一个哑巴,一个彻底的哑巴。
但他并不是没有嘴巴,而是缺少了一部分,他没有舌头,舌头不只是被谁割了,还缠了一圈纱布。
哑巴不会说话,怎么能将一个熟睡的人吵醒?
哑巴叫醒人的方式很特别,他并不用喊叫。
高冠刚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上很清凉,而且还有点疼痛。
当他完全惊醒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甚至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哑巴正在磨一把生锈了的刀。
而那个哑巴磨刀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人的脖子。
高冠的脖子。
一个人的脖子,岂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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