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笔记之三

巧言令色通常被理解成以巧语善言和颜悦色来讨得别人的欢心,而“鲜矣仁”则被理解为“仁心很少”,是对巧言令色者相当负面的评判。
【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笔记之三】不过,孔门的学问通常指向自己,用以评价别人的标准,还是比较少见的。再说,将“巧言令色”一棍子打死,理由也似乎不那么充足。
“巧言”怎么就不对呢?烛之武、触龙、邹忌皆以言巧建功。“令色”怎么就不好呢?孔子自己说“色难”。“色”有什么难的?非“色”难,实在是“色令”难啊。 而且这句话在翻译的时候,通常要加出来“讨好别人”“取悦别人”,且不说这种补充是不是有根据,单说者“讨好”“取悦”又能错到哪里去呢。“取悦别人”有两重含意,一重是让别人高兴,一重是让别人喜欢自己。无论从哪一重理解,似乎都很难说是该遭人唾弃的品质。很多人可能不喜欢“取悦”这样的态度,但实际上,人际关系学、说话的艺术、积极心理学等等,莫不将“取悦”别人作为核心的至少是主要的内容。“取悦别人”如果不看成是一种正面的素养,至少也不至于是一种相当负面的品质吧。
有人会说,否定“巧言令色”是因为它不是真情实意。
如果用真情实意要求自己,那没问题,但要求别人,其实是很无理也很危险的,所谓“诛心之论”。
荀子讲人性本恶,善其是“伪”。“伪”意味着非自然、意味着造作、意味着表里不一、意味着“装”……然而,一个文明的社会,恰恰是很多人按照文明的标准装出来的。一个人的人格完善过程也是在言语、仪态、行为诸方面从勉强造作到形与意和的发展过程。所谓克己复礼,不也是一种“装”吗?孔子自己到七十才做到了“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才做到表里如一,又怎么会简单地否定“表里不一”呢。
我们社会当中的很多善言善行都被嗤为装,恐怕跟我们对“巧言令色”的态度有一定的关系,一句“装啥呀”打击的不只是心怀不轨的“虚伪”,更多的是向善的努力和尝试。
反过来,“刀子嘴”却具有了某种正面的价值。以“豆腐心”自视,以“刀子嘴”对人的大有人在。俗语有云“恶语伤人六月寒”,“豆腐心”是真是假,难以揣测;“刀子嘴”能够伤人却是大家的共识,有人指出“刀子嘴”其实都有一颗“刀子心”。我们对直肠子对刀子嘴的欣赏放纵,恐怕也跟对“巧言令色”的鄙薄有关。
那么“巧言令色鲜矣仁”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巧言令色能使别人愉悦,这一点似乎没什么分歧,关键是孔子要否定的是什么。有一个简单的方法,我们把仁的含义代进来。孔子说过“爱人”,爱人、恕等等说法都是孔子对“仁”的含义的阐发。这样代进去,这一章的意思就可以理解为“使人愉悦”很少是真正的“爱人”。这样看起来,孔子所针对的巧言令色者,倒像是想要学习成为一个仁者的人。而误将“让别人高兴愉悦”当成“爱人”的,恐怕直到现也很普遍,父母对孩子的溺爱,老师对学生的无原则的迁就大概都属于这一类。
明末高僧蕅益大师在解释这一章时说:“巧言,口为仁者之言也。令色,色取仁也。仁是心上功夫,若言色处下手,则愈似而愈非”(《四书蕅益解》)意思是说能够讲仁者之言能够做出仁者的态度,都不能算是仁,只有在心上努力,才是正道。讲的是成为一个仁者的下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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