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择忘却
阿兹海默症，也称阿尔茨海默病（AD），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
异乡的书里曾说，它有两种方式，混沌型遗忘和郁怒型遗忘。混沌型，是指病人常常伴随遗忘，表现为平静茫然的状态，而郁怒型，则伴随无端的愤怒。
【如果选择忘却】我那时候照顾过一个病人，便是郁怒型。他忘了曾和妻子相濡以沫，只记得年轻时的种种不快。查房时，经常当着众人谩骂他的妻子，有时也会迁怒于我们。妻子在一边，常常会压一压嘴角，想要抿出一个歉意的笑，却是满脸苦意。不当着我们时，会偷偷找个地方低声啜泣。
这一段扭曲的关系中，仍然记得，仍然爱着的那个人，总是分外狼狈。
也不仅仅是夫妻。
后来和杜松子聊起，她的祖母在世时也罹患阿兹海默症，无端发怒，甚至打骂子女，孙子女。一家人时刻陪着小心，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边收拾打翻在地的餐盘，一边重新递上一碗新饭。她说，祖母把自己紧紧缩在她自己黑暗狭小的空间，对所有人充满了敌意。模糊的显像管老电视一盯就是一天，没有什么画面，也不见她转台。还会任性地离家出走，却不知道要去何方。曾委屈地瑟缩在一株凤凰花下，像个孩子样哭泣。被家人找到领回去，没半小时就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发脾气，喊叫，砸门。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去世也不曾好转。
杜松子说她祖母年轻时过得清苦，祖父早早去世，她拉扯着三个孩子，每天做几人份的农活，烈日酷暑，风雨无阻。可是，她却几乎没怎么享受到子女的照顾。虽然不曾被癌症亦或其他疾病困扰，却仍然是在一个尚不算老朽的年纪，叫嚣着谩骂着，突然倒地，再也没起来。
杜松子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红了红。她看到她的父亲，也就是祖母的小儿子，曾在一个深夜，抱着一沓沓现金，去并列的坟前放声大哭。
日子好起来，她却不在了。
那年回家的时候，看了一部电影《依然爱丽丝》，一度泪崩到不能自已。主角爱丽丝是心理学教授，事业有成，罹患此病后，她逐渐忘了丈夫，忘了女儿，最后忘了自己。
我不知道若是我的父母，若他们不再记得我，我该有多难过，多无助。就像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在了。
可生老病死，又岂是什么稀罕事。更爱的人总要承担更多。所以我总想着，在他们尚好，我也尚好的时光多多陪伴。哪怕是一起看剧，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吵吵架。用自己最大的善意包容他们，就像他们当年善待幼若无知的我们。
别让等待，成为一种遗憾。
木鬼榕榕
2021年5月12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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