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一瓣|麻婆豆腐

游子在外,总想念母亲的手艺,想念家的味道。
馨香一瓣|麻婆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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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去,母亲总爱絮絮叨叨地问,想吃什么?不等回答便已安排操持。在客厅、厨房母亲忙碌的背后,总有闲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
父亲可真是懒呀。
但就在如此赤裸裸的事实面前,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吹嘘母亲做饭的技能得传于他,且并未得精髓——母亲的菜还缺“鲜香麻辣+食材”完美结合,经典菜就是麻婆豆腐,可母亲没能学会。
母亲只是笑。不与他一般见识吧。早年父亲是做过麻婆豆腐,从未觉得有何不同嘛。
嗤之以鼻的我,“明儿再做份麻婆豆腐?”
身材佛系的父亲便会发出弥勒佛般的微笑,快速转移机锋:“呀,明儿我们去水库吃鱼吧!”或者说,“都长大了,该你做呀!”
可就在最近,时隔多年再次吃到了与记忆中味道重叠的麻婆豆腐。不明晰且异常熟悉的感觉,促使我想从记忆深处搜寻,探一探究竟。关于这个味道的记忆碎片渐渐被拼接时,醍醐灌顶,我竟才对父亲执着的“厨艺”有了认识。
是的,父亲对我成长的规划,像极了他翻炒的麻婆豆腐:要有温柔的味觉感受“鲜香”,要有相当的痛觉刺激“麻辣”,更要有综合全面的“营养”考虑。
如麻婆豆腐的鲜与香,父亲对我的照顾是无处不在,却从未挑明。
回溯童年,感觉自己厉害得不行,父母心宽得不行:不到6岁,就独立回老家;3年级,就独立飞西藏;6年级,独自带着妹妹弟弟在北京穿行……还以为是天赋,但实际都是父亲的安排。号称“独立事件”大部分只是“我觉得自己很独立”——父母从未让我远离过视线:6岁那次,他们以不被发现的距离陪着我;3年级那次,委托我不认识的阿姨一路照顾……用这种方式让我相信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带着这份“能够独当一面”的心情,大学毕业的我毫不犹豫地决定要留学,感受广阔世界。可就在出国读研期间,“独立”的我却多次遭遇精神濒临崩溃的麻烦。于是,隔着茫茫太平洋把父亲从睡梦中叫醒,哭闹着说即使不吃不睡,也毕不了业了。父亲一面“怒骂”学术无人性,让人发疯,一面说大不了不读,生活如常。待我情绪稍微稳定,一面看着太阳升起,一面陪着我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地摆龙门阵。这些那些个有的没的对话,是我没有落荒逃回国的支撑。
当然,如麻婆豆腐的麻与辣,父亲对我的管教是严厉的,会让人刺痛。
小时候的我人来疯,常常人一多就忘乎所以,变着花样无理取闹。强硬的父亲从不会以“小孩子嘛,淘气很正常”由着我瞎胡闹。印象最深一次,因为不准舅舅住我家一直空着的卧室,非说我要住。最后被父亲揪着屁股打,疼得好几天只能趴着睡。以及,刚工作那会儿,总爱以各种理由挑剔生活,抱怨工作,嫌弃这个,鄙视那个,厌烦一切。那段时间,父亲时不时就会花上个把小时从为人处世的不懂事、完成工作的不主动,到缺乏自知、书生气重、不接地气等等,把我数落得无地自容。几个小时,我除了沉默,就是流泪,因为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如同麻婆豆腐的主材料豆腐,考虑了营养和健康;一个人的成长也离不开作为阶梯的书籍,要拥有智慧和思想。营养跟不上容易生病,思想跟不上容易学坏。离家出远门前的谈话是家规,印象最深的是去读大学前一夜,父亲谈论了很多关于未来规划、自我培养的话,但让我刻骨铭心的是那份由艰涩难懂、帮人建立三观的哲学书籍和认识社会的政经书籍组成的书单。大学四年过得颓废,远未触及父亲的期许,只算得上浏览翻阅过。透过它们,即使离家万里,也不怕,因为那些深奥的书在一点一点帮我建立价值观念体系。骨架不歪,身形就正,像极了麻婆豆腐的料——一块保持本味的豆腐。
人生在世,有时就像佐料在厨。在父亲的“调味”下,我在人间已有的二十余年,算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鲜香麻辣俱全;算不上惊涛骇浪,却也有不少体验感悟,而味在其中。
父亲确实不会再做麻婆豆腐,因为那道在他掌勺下不断增减调味的“麻婆豆腐”,已经幻化为我成长轨迹的美食写照。在时光长河中被反复品味的麻婆豆腐,也就不再只是舌尖上的佳肴,而是心尖上的成长领悟。
【馨香一瓣|麻婆豆腐】如何让他再做?母亲又如何能得“真传”?更或许,我可以——传承“厨艺”,在未来的某一天,调制一份新的“麻婆豆腐”,毕恭毕敬端到父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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