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中有人在等待

文/朴之语

放学后梅子等待在校门外,蒙蒙细雨打湿了脚下的台阶,远处雨雾连成了一片。她耐心地等着,等那个风雨无阻的男人来接她回家。

过了一个多小时,梅子开始不安了起来,他从不迟到,今天却让她等足了一个小时,心中涌起一种不详的感觉,笼罩在头顶,如同那灰色的天幕,阴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来回踱着步,想着要不要自己走回家,打个电话问下缘由。打定主意后抬腿走下台阶,刚走了几步,看到了雨雾中冲出一个骑着电动车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穿着雨披的朦胧影子,但梅子知道那就是她要等的人。

哪怕在茫茫人海中,梅子只需扫一眼就能认出来,绝不会错。她顶着雨迎了上去。

“今天有事来晚了,快把雨披穿上。”

男人递给梅子一件粉色的雨披,他那清俊的脸已被雨水打湿,眼圈有点红,梅子接过了雨披穿上。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走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梅子太了解他了,且不说不会无故迟到,那眼睛一看就流过泪。

“你姐和我离婚了!她带着孩子走了。”

“理由?”

“因为我没本事,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

“你是最有爱心的男人。”

“那有什么用?”

“你再等等。”

“……”

梅子坐上了男人的电动车,路上已经积了很深的雨水,他们的鞋子和裤脚已经湿透,碾着浑浊的雨水歪歪斜斜地走进了小区,他把梅子放在单元门口后,独自骑着电动车离开。

梅子目送那个忧伤孤独的背影,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莫名就泪湿了眼目,她抹了下眼睛转身上楼。

“妈,我回来了。”

“他去接你的?”

“嗯。”

“以后不要让他接了,你姐和他离婚了!”

“到底为什么?”

你姐嫁给他这么多年,日子一直没有起色,哪个女人受的了?尤其现在,哪家不住个一二百平米的大房子。谁还每天骑个破电车?男人没本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你们怎么都这样啊?眼里只看到“钱钱钱,”就不好好看看人品?我敢说,像姐夫这样有责任心,又有爱心的男人恐怕很难找。”梅子都要鄙视母亲和姐姐了。

你还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生活在这城市里,哪天一睁眼不需要钱?吃的用的没钱谁会白给你?你可给我记住了,将来找对象一定要看清家底,可不要走你姐的后路,找了个家庭条件不好的,人还没本事,就赚那点死工资。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可是走哪儿夸哪儿,以姐夫是正式工为荣!现在时势不同了,姐夫这种老实本分的人就被你们嫌弃了?要我说,我姐自己才是没本事,就指着嫁个有钱人一步登天?自己就不去想办法做点什么?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钱?”梅子很为姐夫不平。

“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

“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亲人,不是外人。”

“以后你不要让他接了,咱们家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不要再去落那不必要的人情。”母亲决绝地说。

那天之后,梅子一个多月都没见到他,每天放学后都不由得张望,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空落落的,生活中也像有个缺口。心总是悬着,没着没落没了主心骨,整天魂不守舍,对他牵肠又挂肚,也不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

梅子7岁时他就负责接送,是妈妈和姐姐委派给姐夫的任务,他从责任开始,日子久了,成了一种习惯,梅子也习惯了一出校门就看到他,那是一种依赖,一种踏实感。

梅子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上完晚自习,她骑着自行车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有点害怕,以前有他护送她从没体会过这种恐惧感。

梅子总觉得后面有人尾随着她,她使劲蹬自行车飞速冲了出去,但后面的那辆自行车也加速跟的更紧了,她如紧绷着的一根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一个不留神,没躲过路上的那个坑,胳膊一软车把一歪直接摔倒了。

后面那个人如幽灵般地扔掉自行车,向她挪了过来,她头皮发麻,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出声惊恐地睁大双眼,她紧张到看不清那个人的五官,心里呼喊着,陈祥救我!

那个陌生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生吞入喉。她不敢去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碰她!”

一声断喝,在夜空中回旋。

梅子如灵魂出窍后被拉回来一样,顿时清醒。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她安全了。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陈祥如神氏一样,背对着她,霸气得面向那个企图不轨的人。

那个人后退几步,慌忙转身跳上自行车,飞速狂蹬仓皇地逃走了。

“你没事吧?”

陈祥转身扶起了梅子,梅子浑身发抖,扑进了陈祥怀中放声哭泣。陈祥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没事了,别怕,有我在。”

“你怎么才来?”

“这段时间你都不来接送我了!”

“你妈打电话给我,说我们不再是一家人。”

“我没资格再护送你。”

“不,我要你继续护送我直到我长大。”

那天之后,梅子还是自己骑自行车,但她不再害怕,因为有个人每天会偷偷地护着她。

梅子顺利考上了大学,选修了服装设计专业,大学生活是浪漫的,充满了希望。

她学习刻苦,其他女生在课余时间和男朋友约会,享受着花前月下时,她在宿舍里,埋头在白卡纸上描描画画练习打版,在教室里消化老师讲的缝制针法,还画了好多的时装设计图稿。

四年大学她没敢松懈一天,更不想虚度光阴,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毕业创作中她拿了全年级服装设计第一名。学校推荐她去服装公司工作,她回绝了,老师很惋惜。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放弃?”

“因为我心不在此,另有梦想。”

那一定是个伟大的目标?

“是的,我期盼已久。”

梅子毕业后,第一时间通知陈祥赶快来接。这次陈祥没有等在校门口,而是去梅子的宿舍里帮着收拾,两个人拎着一大堆画稿和行李,去打车。

上车后,陈祥报出了梅子家的住址。

“不,我不回那里,我要去你家。”

“我一个人住,你去不方便。”

“先送你回家,等有了工作你可以搬出去。”

“你那里真是你一个人?”

“是。”

“我不信,必须亲自去看看才信。”

陈祥一直很宠梅子,这次也不例外,最终还是带梅子回他家了。梅子进去后就一通布置,把自己安排进了陈祥的生活中。

陈祥对梅子说:“你喜欢这里?那你住着,我另去租一间。”

梅子不依不饶,不允许他住在其它地方,必须住在这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说要自己开个设计工作室,没时间料理生活中的琐碎,陈祥就是她选中的最佳人选。

陈祥无奈,只好答应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两个人一人一间卧室,他成日忧心忡忡,怕影响梅子的名誉。

梅子一头扎进工作中,苦干了两个月,做出了十多套样衣,样式都是以汉服的元素进行设计的,又加上了现代的理念,统称中式改良风格。

她注册了网店,自己当模特,陈祥帮着拍照,她修图排版后上传到网店,以私人定制的方式开始运营,梅子改良中式私人定制的招牌,就这样打了出去。

三年运营后,梅子凭借自己过硬的专业技艺,有了不错的成绩,营业额稳步增长。不少顾客已经是她的死粉,只要一出新款立刻定制,梅子自己有点忙不过来,请了个缝纫工帮忙。虽然她累得爬在工作台上也能睡着,但存款金额也不断在加位数。

梅子26岁生日时,她选了个环境优雅的酒店定了个包间,就她和陈祥两个人,关了灯,点上蜡烛非要听陈祥给她唱生日歌。两个人一起唱着生日歌,回忆像影片一样一幕幕飞逝。

“梅子都26岁了!”

“我终于长大了,我要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陈祥一听脸色都变了,赶快说:“尽胡说,你还有大把的青春,去找个年龄相仿的人相守一生。我这么老了,能陪你多少年?”

“我不管,我就不信,你不是等着我长大?为何你一直单身?”梅子执拗地盯牢了陈祥。

陈祥不敢直视,转过身去,微驼的背轻颤着。梅子从背后抱着陈祥,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余生不长,不要在等待中度过了。

“可是,我都老了,你后半生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宁愿孤独余生,也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中。”

陈祥转过身紧紧拥抱着梅子,他一直在等她长大,现在她长大了,他却老了。他们已经等了好多年,梅子说的没错,虽然不能相守到老,在有限的时间里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至少相爱相守过。

梅子不顾亲人们的反对,嫁给了陈祥。

母亲和姐姐都没有来参加,妈妈骂梅子自毁前程,以后都不想认她这个女儿,姐姐骂她不要脸,那么多男人不嫁,非得嫁给前姐夫,是专门打她这个做姐姐的脸。

这种关系复杂的忘年恋,注定得不到亲人的祝福。

梅子和陈祥只请了几个朋友在教堂里举行了婚礼。神父给他们主持了婚礼,他们发了婚誓,不论贫穷,疾病,苦难,都会一生一世爱护彼此。

婚后梅子依旧忙于她的事业,陈祥帮着打理生活琐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梅子,生活不会让人处处圆满,总会留下一些缺憾,梅子和陈祥没有孩子。

开始几年梅子还在为这事,到处寻医问诊,一碗碗的中药使劲往下灌,陈祥很自责,总会把责任揽过去,说因为他年龄大的缘故。

梅子决定不再去喝药,他们等了那么久,日子要过成蜜糖的味道,而不是一杯苦丁茶。

上天已经满足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夙愿,应该感到知足,不必要求事事圆满,珍惜拥有的才会知足常乐。

日子在春夏秋冬中交替,在四季中轮回,梅子也要跨入黄昏的边缘,陈祥已经白发苍苍,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那份至死不渝的“爱。”

街头巷尾,总会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戴着助听器的老头,手牵着手,温情脉脉地对望,满足地微笑,他们慢慢地走着轻声聊着。

“你女儿真孝顺,每天都陪你遛弯儿。”

“他是我的丈夫。”

“哦,不好意思。”

路人摇了摇头,老夫少妻过得如此幸福,不容易!有多少年龄相仿的夫妻每天吵闹不休,何曾珍惜过在一起的时间?

街坊邻居都知道这里住着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男人75岁女人50岁。没有人知道,他们等待了多少年,相守了多少天。

一天早上,梅子依旧陪着陈祥出去散步,陈祥颤巍巍地拉着梅子的手说:“对不起,梅,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不允许你抛下我,你给我好好活着。”梅子哭着对陈祥说。

陈祥嘴里说着:“在你小时候,我守护着你等你长大,你长大后我却已经衰老,这一生始终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梅子流着泪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虽然你不能陪我到最后,还好,我们珍惜过彼此,拥有过那些美好的时光,你给了我美好的回忆,那将会温暖着我的余生。

【流金岁月中有人在等待】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你在流金岁月中默默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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