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卓别林(他被命运揶揄,也嘲讽过整个世界)
原创: 陈年 V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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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
——马克.吐温
前言:
无厘头、爱情与梦想、笑闹中的人情味,加上喧嚣市井间的众生相,组成了周星驰镜头下俗世童话般的喜剧世界。
我们被那样的烟火气所征服,乃至于今天走进电影院为我们的情怀买单,嗯,就是那部二十年前《喜剧之王》的2.0版本。
当然了,关于星爷和他这部新作的是非成败,无需我们赘述。这个时代真正伟大的喜剧是怎样的?这个答案如今在风中飘扬,捉摸不定。
可在上个世纪初的默片时代,人人都会笃定地告诉你,看到黑白影像里那个带着礼帽、行为滑稽的流浪汉了吗?那家伙的表演就是极致的喜剧了。
一篇长文,致敬伟大的喜剧之王,查理.卓别林。
01.
“人生用特写镜头来看是悲剧,用长镜头来看则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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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9月,伊丽莎白女王号驶向伦敦,船上的查理.卓别林看着茫茫无际的大西洋,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谬和孤独。
这是离开美国的第二天,他刚刚得知,美国司法部取消了自己的入境签证。这位在好莱坞赢得一切的喜剧之王,在美国政府狐疑的目光中遭到了放逐。
这些年,国内舆论的风向早就背叛了卓别林:麦卡锡主义者们捕风捉影,指控他支持苏联共产主义;右翼采访人员像野狗一样对他穷追不舍,监视他的生活言行。这位曾经带给美国人欢笑的喜剧之王,被污蔑成扭曲而放荡的恶棍。
在这之前,卓别林一直冷笑着、承受着,用他天才的电影艺术予以痛击——嘲笑和讽刺始终是幽默大师的拿手好戏。
然而,这次卓别林似乎失去了他的幽默感,他凝视着海鸥和浪花,思索起了这半个多世纪的人生历程。
恍惚间,卓别林看到了酒精、马戏团、破败的伦敦东区,派对、美女、星光熠熠的好莱坞,还有舞台下海啸般的欢呼和赞美,数不清的电影画面和报刊头条......这一切闪烁着交织着,汇成了如今的诽谤和诅咒。
简直就像一个悲凉的笑话。
卓别林开始怀疑,冥冥中真有宿命这回事,而且就像他本人在电影里嘲笑大人物们那样,一直在嘲弄他揶揄他。
就连自己身上那些看起来是人间喜剧的部分——伟大的表演、丰富的情史、不竭的天才,是否根本就是他悲剧宿命的衍生物呢?
02.
“喝醉是暂时性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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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酒疗养院》里,卓别林穿着他标志性的宽松裤子和大头皮鞋,醉醺醺地迈着滑稽的鸭子步,把一个酒鬼的丑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戏码绝不罕见,卓别林近乎一半的作品里都有过酩酊大醉的片段。有人不无恶意地揣测,也许大师的表演就脱胎于他本人酒后失态的亲身经历。
可好莱坞演员圈子里都清楚,虽然卓别林是个不折不扣的派对动物,但他也是酒精的绝缘体。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压根不沾酒的人能把醉汉演得如此逼真?
每当提及这个问题,卓别林都会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当年跟随剧团混迹英国时就善于表演酒鬼,而且总能演得惟妙惟肖。可这与喜剧天赋无关,他一直只是在模仿。
模仿他的父亲,那个早已模糊却又挥之不去的影像。
父亲查尔斯.卓别林嗜酒如命,婚外情让他婚姻破裂后,他又失去了演员的工作,老卓别林变得浑浑噩噩,终日用酒精麻痹自己。小卓别林总是看到他踉跄着进门,满身酒气,醉眼朦胧,无休止地吆喝、谩骂、手舞足蹈......那样的丑态日复一日刺激着卓别林幼小的神经。
直到十岁那年,那个男人酒精中毒死去。
可父亲醉酒的样子永远烙印在卓别林的脑海中,可笑的是,这样的梦魇却成了他标志性表演的灵感来源。当人们为卓别林的鸭子步欢笑时,浓妆下的丑角或许正在感慨命运的嘲讽。
【查理.卓别林(他被命运揶揄,也嘲讽过整个世界)】03.
“苍蝇也懂爱情,你没看到它们从桌上飞起,彼此唱着情歌,然后在奶油上约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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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每个情感丰沛得像洪水决堤的天才一样,卓别林的情史像本长篇怪诞小说。
他像野马一样纵意花丛,不知疲倦地和女孩约会调情,有过四段婚姻经历,当然大部分都是仓促而就、悲凉而终。而卓别林糟糕的私生活中最奇葩的问题,是近乎病态的萝莉控——
19岁那年在卡尔诺剧团工作时,爱上了15岁的舞蹈演员海蒂·凯莉。1918年迎娶女演员米尔德里德,那年这位豆蔻少女16岁;1924和《淘金记》原定女主丽塔·格雷结婚,女方同样16岁;而卓别林的余生挚爱乌娜,在嫁给54岁的卓别林的时候,也只有18岁......
世界瞬息万变,卓别林对女孩的品味却始终专一,媒体恶意揣测着大师独特的癖好,上流社会看向卓别林的目光暧昧而玩味。
事实上,对未成年女孩情有独钟,是因为卓别林太害怕“衰老”这回事:
在1928年母亲汉娜·希尔的葬礼上,卓别林想起了他冷色调的童年里,妈妈会温柔地给小卓别林讲圣经故事;她有时穿着漂亮戏服在舞台上演出,像个耀眼的天使;而且还有一副能在杂剧场惊艳全场的好嗓子——母亲那是那段时光里唯一的亮色。
可后来,妈妈的嗓音被喉炎变得沙哑,衰老使皮肤逐渐松弛,贫穷让母亲再也无法维持体面。最让卓别林无法接受的,是母亲因为滥交染上梅毒,乃至于精神失常,印象中开朗温柔的母亲被送进了妇女收容所,随后又被关进了疯人院。
蜷缩在单人囚室中,用惊恐而迷茫的目光打量着世界,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疯言疯语,这是母亲留给卓别林的最后印象。
他被这强烈的反差惊呆了,他第一次觉得,所谓必将到来的衰老、腐朽、消亡都太令人恐惧了。
这样让人无所遁形的恐惧,只有在不断地追逐年轻伴侣中得到消解。
人们不无妒忌地谈论着卓别林的怪癖,像在聊一场事不关己的喜剧,可这位喜剧大师只是在自欺欺人地逃避衰老这场悲剧。
04.
“世界就像是个巨大的马戏团,它让你兴奋,却让我惶恐,因为我知道散场后永远是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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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岁那年登上舞台,将一群英国士兵逗得前俯后仰开始,卓别林就开始了他的喜剧之路,直到他1967年与马龙.白兰度合作拍摄了《香港女伯爵》。他一生贡献了无数的喜剧作品,除了时光,好像没有什么能遏制卓别林喷薄的创作欲和表现力。
可我们知道,一切的美好的宏愿都源于某种浓烈的欲望或恐惧,那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个男人狂热地投入喜剧创作呢?
也许是为了彻底告别窘迫艰难的童年时光,也许是因为观众的欢呼和赞美令人迷醉,但揭开一切表象,你会发现是卓别林内心深处的孤独以及对孤独的抗拒。
卓别林拍过一部半自传体电影,《舞台生涯》,里面描述了一个梦境:
卓别林扮演的主角,卡维罗。他站在舞台上,穷尽所能地使出搞笑的本事,几乎像个卑微的小丑一样卖弄丑态——因为全场的寂静让他毛骨悚然,他太想把观众逗笑了。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穷尽的黑暗,还有满座观众写在脸上的冷漠。
这是电影情节,更是卓别林的噩梦。
他害怕真的有这么一天:默片时代落幕,他也成为了停滞在旧时代的遗物。陈旧的笑料失去了魔力,自己再无法像过去那样,让整个影院观众捧腹大笑——哪怕他逗笑过整个世界。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是一个喜剧演员最大的悲哀。卓别林不会忘记,命运也曾让他体味过这种孤独呀——那时他游荡在伦敦街头,像山间的孤魂野鬼一样无人问津,伦敦常年的阴雨让他觉得寒冷彻骨。
他抗拒那样的孤独,他喜欢镜头和聚光灯,喜欢全场为他狂欢、雀跃、起立鼓掌。那感觉实在美妙,远离了所有噩梦中荒凉的角落、寂静的街道、沉默的舞台。
他告诉自己:嘿朋友,你不能停下来,你是卓别林,是喜剧之王,是为这种感觉而活着的孤独流浪汉。
05.
这就是令人沮丧的现实:喜剧的滥觞是悲剧,没人能逃得过命运的嘲弄和揶揄,伟大而不朽的卓别林也不例外。
但请不要忘记,伟大人物之所以被称颂,是因为他们把这些嘲弄和揶揄变成了自己的缪斯,创造了一种超脱了世俗情感的艺术。尤其是卓别林这样本就善于嘲弄和揶揄的喜剧巨匠。
伊丽莎白女王号还是平静地航行着,卓别林感受着湿润的海风,不再沉溺在过往的伤痕和悲哀,想起了他对这个世界的高超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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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嘲讽席卷而来的工业化浪潮。《摩登时代》——这是他献给默片时代最后的礼物,他无声地揭露流水生产线和资本家的罪恶,坚定地站在小人物的阵营里,呼唤着生而为人的尊严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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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嘲讽让整个地球都畏惧的法西斯主义。《大独裁者》里他把希特勒描绘成对着地球仪发痴的傻瓜,这位保持沉默的喜剧大师还第一次在自己的电影里开口说话,留下了那场伟大的人道主义演说。
他甚至嘲讽资本主义。《凡尔杜先生》里,前所未有地,卓别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杀人犯,甚至在法庭审判的场景中,借凡尔杜之口对资本主义世界说出了“杀一个人是罪犯,杀数百万人是英雄”的狂言。这句话像柳叶刀刺进了美国社会的动脉,刻薄尖锐又振聋发聩。
在一场场黑色幽默的盛宴中,卓别林呈给我们的裹着喜剧奶油的夹心蛋糕里,不仅是苦涩的泪水,还有超越悲喜的人道主义内核。
伟大之处就在这里。
卓别林露出了笑容,他清楚地看到,漫长的时间轴上,伦敦东区的穷小子、好莱坞的喜剧之王、流亡的花甲老人这一个个幻影逐渐重合,然后消融;《舞台生涯》的欧洲首映礼、美国政府的驱逐,那些荣耀,那些伤痛,此刻都如过眼云烟般无足轻重。
更重要的,大概是眼前的碧海蓝天。
被命运嘲讽,也曾经痛痛快快地嘲讽过这个世界,这是超脱者的一生,也该以超脱者的诗歌致敬: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
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米沃什《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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