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味的故事4

我走近他所在的那家小店,大吃一惊。之前看到他从店里拿鸡腿出来,想当然的以为是个中餐厅,没想到别有洞天,竟然是个微型的“美术馆”。
“你是做什么的?” 我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这是我的工作室,进来看看?” 他侧了身邀我进来。
这个工作间十分狭小,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塑,画作,照片,以及手工艺品。挂在墙上,摆在地上,层层叠叠,非常凌乱,让人无从下脚。整个屋子里的内容实在是太多,导致我无法定睛在某一处。
“我是个做雕塑的。”
“搞艺术的?”
“啊,是吧,对,可能是艺术。”
我重新打量了他,自来卷,一件宽松的藏蓝色无袖T恤(穿反了,接缝处的粗线露在外面),一条白色亚麻裤子,一双皮凉鞋。全身上下这三件,看起来至少都有七八年的历史,已经和主人的气质完全吻合不可分割。
“还有二层?” 我在雕塑堆中看到了一个非常老旧的木制楼梯,踩上去一定会吱吱作响。
“对,是,楼上是我家,吃饭睡觉。我每天上下班很方便的,5秒路程。上去吧,喝杯咖啡。” 说着他关了小店的门,翻了下挂在门上的牌子,大概是把“营业中”翻到了“休息中”。
“你是我在这边看到的第一个中国人。” 我边说边上楼,楼梯果然吱吱得响。
“对,是,这里没什么中国人,整个城常住的就只有我一个。每年会有几个暂住的留学生,偶尔有些游客。”
【一个无味的故事4】“巴黎已经被我们攻陷了,到处都是中国人,大概多到每一节地铁里都会有一个的地步。我到南边来才觉得是在法国。可以坐吗?” 我指了指沙发。
“请坐!你是学生吧?在S山上那所学校?” 他开始做咖啡。
“对。错过了申请宿舍,就到山脚下这个小村里来住,房租比旁边大城市要便宜。这条巷子快走到头就是我家。但是我刚搬过来,什么都没有,去的话你要自己带咖啡。”
“哈,咖啡好说。我在法国三十多年了,缺过钱,缺过朋友,缺过灵感,就是没缺过咖啡。”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好像很早前就认识,几乎没有尴尬的开场寒暄。他说起话来表情和手势都很丰富,很像法国人,眉飞色舞,连比划带说。周先生是二十多岁时只身去了巴黎学雕塑,至今三十余年,辗转了不少城市,最终在这个沿海的A村定居。可能是在法国待得时间太久,很多中文已经不太熟练,要用法语代替,我的法语很烂,所以有时候还要说英文。他的经济来源主要是给人定做雕像,画像,出售手工艺品,去艺术中心教课,或者办一些画展之类。总之过的是很潇洒,我说我很羡慕他。他说我也很羡慕你,你很年轻,还会用好多成语。
我跟周先生告别后去了海边,记不清是几点,总之很晚了,海滩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南法有一个很浪漫的说法,指路时人们不说东南西北,而是说“面向大海,左手边,右手边”。这片海已经完全融入了南法人的生活。江河湖海都是城市的灵魂,塞纳河,湄公河,安纳西湖,莱芒湖,还有眼前这片 C?te d'Azur 蔚蓝海岸。没有水的城市,会显得格外干涸。有一个穿长裙的白头发老奶奶在喂海鸥,二三十只海鸥在她身边盘旋,肚子很饿的样子。我坐在海滩上,能看到很远的海的另一端,应该是尼斯吧,满城灯光很炫目。看来海对面人们的生活是和A村的寂静是完全两样的。海浪拍岸的声音频率很整齐,抬头能看到明显的北斗七星。国内已经很多年看不到星星。
去年在巴黎时,我时常感觉自己很像《迷失东京》里的比尔莫瑞,拿着一杯威士忌,在日本人当中如同身陷囹圄,尽全力也听不懂导演的“Suntory time”。但是今天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工作室,好像在酒吧第一次看到了斯嘉丽约翰逊,要点一杯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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