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丙肝|肝神在上:谁能拯救七千万慢性丙肝病患?( 八 )


2005年,法莫赛特公司延聘刚离开一家大药厂的化学家索非亚(Michael Sofia),负责抗丙肝病毒药物的研制,希望他能将这一项目带出困境 。索非亚与他的团队成员殚精竭虑,尝试对那些核苷酸类似物的化学结构进行各种各样的修改 。他们发现,进入细胞的核苷酸类似物本身的抗病毒能力并不强,可是经过细胞内所含一系列代谢酶的作用,能够转化成为具有高活性的分子结构,有效抑制病毒RNA的复制 。但原有的核苷酸类似物接受这种转化的效率很低,必须改用另一种结构略有不同的前体 。可是那种前体分子又带有负电荷,无法穿过肝细胞表面的细胞膜 。为了使它能穿膜进入肝细胞,又必须设法作进一步的修饰,将负电荷屏蔽起来……就这样,每一个问题的解决,总是伴随着新问题的产生 。成功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碎,最后目标似乎总是可望而不可及 。
索非亚早年在康奈尔大学求学,曾以本科生的身份到一个化学教授的实验室当助手 。他开始做第一个实验时,有个研究生学长将他拉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告诫:“你得明白,来做研究,你的努力只有百分之二十能成功,百分之八十全是失败 。所以你得满足于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 。要不然,就趁早别干 。” 多年以后,索非亚谈到研制丙肝药物的个中艰辛时,回忆起那位师兄,说道:“现在我终于晓得,他可真是个乐天派啊!”
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索非亚与他的团队终于成功设计出一个不带电荷的药物分子,可以顺利地进入肝细胞内,经由肝细胞内特有的一种代谢酶的作用,脱去屏蔽,暴露出负电荷,成为活性物质的前体 。由于带有负电荷,这些前体分子无法再穿过细胞膜离开肝细胞,只能在肝细胞内逐步转变成抑制病毒RNA复制的活性结构 。同时,人体内的其它细胞不含有那种特殊的酶,不会留存药物分子,这就大大降低了药物对人体的毒副作用 。所有研究人员孜孜以求的口服高效低毒抗丙肝药物终于诞生了,起名为索非布韦(sofosbuvir)[12] 。当索非亚在一个专业会议上首次披露这一成果时,全场鸦雀无声 。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另一家公司的一个与会者喃喃地自言自语:“比赛结束了……”
2012年,美国研制抗病毒药物的龙头老大吉利德(Gilead)公司以112亿美元的高价收购了法莫赛特 。2013年,美国FDA正式批准索非布韦用于治疗慢性丙型肝炎,吉利德公司随即将它推向市场 。除了索非布韦,还有另一种药物雷迪帕韦(ledipasvir)同样是经由复制子系统筛选得到,但针对的靶标是丙肝病毒的另一种蛋白质NS5A 。这两种药物联用,只需经过8至12周的治疗,94%至99%的病人都能清除病毒,彻底痊愈,而且副作用极低 。
丙肝治疗特效药的诞生过程充分说明,成功的转化医学研究和药物开发离不开坚实的基础研究 。研制抗丙肝病毒药的巨大成功,为人类消除丙型肝炎带来了曙光 。2016年,世卫组织(WHO)制定了预防和治疗双管齐下,到2030年在全球基本控制乙型肝炎和丙型肝炎的规划 。
对于丙型肝炎来说,由于缺少有效的疫苗,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在于广泛开展病毒核酸检测,找到慢性患者,特别是无症状病毒携带者,积极进行抗病毒治疗 。一个没有丙型肝炎的新世界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一美好愿景的实现,将为丙肝研究人员近半个世纪的艰苦努力树立一座丰碑 。这一群体的三位杰出代表——阿尔特、霍顿和莱斯——荣获2020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自是实至名归;然而每一奖项每年最多三人获奖的规定,难免造成遗珠之憾 。
在此之前的2016年,巴腾许拉格、莱斯和索非亚由于对丙肝病毒体外复制系统及治疗药物作出了杰出贡献,共同获得拉斯克临床医学奖 。颁奖仪式上,莱斯分享了他认识的一个家庭的故事 。二十年前,这家一个幼小的女儿不幸感染了丙型肝炎 。夫妇二人不知是否应让爱女接受副作用严重且疗效不确定的干扰素治疗 。痛苦纠结之中,他们找到莱斯,征询意见 。最后夫妇二人决定暂缓治疗,等待新疗法的问世 。就在拉斯克奖颁奖仪式的前一周,这对夫妻来信祝贺莱斯获奖,同时向他报喜:他们的女儿经过新一代抗丙肝药物的治疗,已经痊愈,结婚,家庭幸福,有了个一岁半的女儿,而且正怀着第二胎 。“作为一个从事基础研究的科学家,没有一项褒奖比这更大,来得更出人意料 。”莱斯动情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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