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杂谈（三十五）欲壑难填老子杂谈（三十五）欲壑难填

物质上的拮据倒还其次，活在别人制定的生活方式里，才是真穷！

壹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上次分享，我们讨论了老子这段话的第一句话：不尚贤，使民不争。现在我们来聊聊第二句：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这句话从表面看，意思也还好懂，就是说不要太看重一些好像难以得到的东西，这样老百姓就不会为了能得到这个东西，而不惜铤而走险，去偷去抢，成了一个盗贼。和第一句比起来，这一句应该比较容易引起大家的认同和共鸣。因为在当今社会，对“难得之货”的贪恋和追逐，乃至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多人应该都深有感触。纵然不至于成为盗贼（老子这么说有其时代性），但确实滋生了很多像嫉妒、艳羡、愤懑等这种比较阴暗的心态，同时也引发了不少寅吃卯粮甚至非常极端的行为。多年前，曾发生一个轰动全国的新闻，一个少年为了得到当时刚上市的苹果4S手机，竟然把自己的肾卖给了某地下医院。而后来，又传闻一个女孩为了买新款苹果手机，居然做出了卖身的举动。这些让人扼腕长叹的事情，其实都是对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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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今天的我们，正是生活在一个充满“难得之货”的现代化陷阱之中。名牌商品、豪车豪宅、古董字画，乃至高薪的职位、光鲜的生活，这些有形无形的“难得之货”，随时都在调动我们的欲望，引发我们的焦虑。什么叫焦虑？可能实现又还没有实现的欲望就叫焦虑。你觉得你只要找对路子并足够努力，就能拥有这个名牌包包，或者得到这个总经理的职位，但实际上，你并不确定如何选择才是正确，怎样努力才算足够，于是你感受到的，就是那一望无际的焦虑。要说资本主义和工商业文明的一大特点，就是不断地打造各种“难得之货”，刺激你的占有欲，从而让你产生强烈的消费冲动。比如有两种常见的营销方式，就实在称得上是“用心险恶”。第一种，就是所谓的“饥饿营销”。什么是“饥饿营销”？说白了就是反老子的话而用之，故意制造“难得之货”，然后利用人性的弱点，让商品尽快出售，让利润尽量扩大。现在一些所谓的限量版商品，是原材料不够吗？还是生产能力不足吗？其实都不是，不过就是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故意为之，说句不好听的，这是人家在逗你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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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第二种“用心险恶”的营销方式，比起“饥饿营销”来，要更有智慧含量一些，同时眼光也更加长远，这就是“生活方式营销”。卖一件商品给你，不如卖一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给你，这样你才会愿意为得到该商品付出更大的代价，同时也才会持续稳定地不断消费。说白了，就是先洗脑，再卖东西。现在有些年轻人，刚工作其实工资并不高，但宁愿平时极度省吃俭用，也要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在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在星巴克里喝一杯咖啡，上一会苹果电脑，然后和朋友吃一顿日式料理。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个时代，当上了社会的主人翁。这样的年轻人，现在有个新标签，叫“新穷人”，表面衣着光鲜，出入豪华，实际存款微薄，月月清空。其实物质上的拮据倒还是其次，活在别人制定的生活方式里，那才是真穷！精神上的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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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现在我们来看老子这段话的最后一句：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要说这句话，实际上是对前两句话—“不尚贤，使民不争”和“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的一个总结。为什么要“不尚贤”？为什么要“不贵难得之货”？其实都是为了“不见可欲”，就是不要激起人们的贪念和欲望，唯有如此，大家的心境才能保持平静，不会心乱如麻、焦虑不安。这三句话的每一句，都是老子对人性的犀利洞见，还有对欲望的深刻反思。应该说在中国古代思想家里，对于人的欲望，老子是最持警惕之心和保守态度的一个。在《老子》第四十六章，老子说到：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这意思就是：最大的罪过，就是一味想得到；最大的祸患，就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而在第四十四章，老子也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这意思就是：懂得满足，才不会蒙受屈辱；懂得适可而止，才不会陷入危险，唯有如此，才能保持长久。客观地讲，老子的这些话，确实有其消极保守的一面，但放在今天的社会，却是句句切中时代之弊，同时也深刻揭示了人性深处的诸多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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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人性究竟有些什么弱点？之前我们已经谈到过一些。今天趁着这个话题，再补充两条：第一个，就是攀比之心。人这种生物，总希望过得比别人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那如何证明自己比别人好呢？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拥有别人不曾拥有和难以拥有的东西，因为这最直观。你说大家来比内心充实和丰满，这实在难以衡量，而且也不好考察，还是比外在的器物，才最有操作性。比如抽烟，如果大家都抽10块20块一包的烟，我就抽四五十块的；如果大家都抽四五十块的了，我就抽100块一包的。实在不行，我就抽一些稀奇古怪、貌似很有逼格的牌子，总之，要显得我很有档次才可以。老子为什么反对“尚贤”和“贵难得之货”，就因为一旦有了标杆，便有追随；有了追随，便有攀比伪饰之机心，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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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第二个人性的弱点，是四个字—远香近臭。即得不到、够不着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天天都在身边，就这不对那不好了。所谓“难得之货”，关键就在“难得”二字，货好不好其实并不重要，只要“难得”，就让人心生欲念，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距离产生美。现在社会上有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可谓非常有力地说明了人性里“远香近臭”的这个毛病。如果我们把我们的社会关系分成亲人、朋友和生人（陌生人）三类，现在不少人对这三种关系的处理完全是一种颠倒的状态，是把朋友当“亲人”，把生人当“朋友”，最后是把亲人当“生人”。朋友之间一见面，哇！那是亲切地不得了，而在饭局上刚刚认识一个人，立马就兄弟长哥们短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至于回家面对自己的老爸老妈老公老婆，则立马冷着个脸，大家各自默默玩手机，相顾无言，唯有寂静一片。所以真的就像木心先生说的，老子的确是个伤心人！对于人性恶的一面，老人家早已看穿。只不过话说回来，读完《老子》你也会发现，虽然看透了人性的恶，但老子字字句句，依然在孜孜以求心中的善。从这个角度讲，老子确实可以进入圣人的行列，值得我们心怀敬意，永远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