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浮梦

从最初的开始我只是个单纯的女人。
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然而上天没有那么眷恋我,给我一个安稳的生活。
墙外火光四起,橙色的火光照亮了夜的暗黑,鼎沸的人潮湮没了夜的宁静,我知道,我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在最后的最后,我怀念的只是曾经那段和你一起度过的纯真时光。
【红妆浮梦】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受上苍怜惜的孩子,我是父王母后唯一的女儿,他们都视我为掌上明珠,对我千般宠溺万般爱,绝然拒绝吐蕃的求婚,让我自己挑选夫婿。
我无法忘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婉转的温柔和浅浅的笑意,清澈得可以让我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内心的欢喜。我穿上武官的服饰在父王母后面前跳舞,告诉他们我找到了内心的归属,希望能得以赐婚。
出嫁那一夜的欢愉,热闹了整个的长安城,迎亲的火烛烧焦了长安城两旁的树木,宽大的婚车踏平了窄小的围墙。全城的人都知道是皇家最受宠的公主出阁了。那样隆重的盛景,不能说是绝后,但绝对是空前。我坐在红火喜气的轿子里,轻轻撩开头纱偷偷观望轿外,略带羞涩的憧憬美好的未来。
幸福的时光总是让人觉得那么短暂,噩耗来得迅猛至极,人生的轨道就这样强行的扭转,我骨子里反叛的因子开始躁动,让我愈加冷彻宁静。在最疼爱我的母后面前,我还是比不过她想要的权力来得重要。襁褓里的孩子还未曾满月,他的父亲就饿死狱中。心里那块纯净的水晶就这样破裂了,就算母后破例加封食封,也换不回纯真的光阴。我突然醒悟到自己的命运一直都不曾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权力的支撑,什么都是奢侈枉然。
母后让我再嫁,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我要成为武家的媳妇。我没有嫁给野心勃勃的武承嗣,因为是他害死了薛郎,也更因为,我不想再纠结于政治的争斗中。我选择了性格恬淡的武攸暨,在他的眼里我可以看见自己的哀伤,一如曾经的薛郎。我既是李家的女儿,也是武家的媳妇,是李唐的太平公主,也是武周的参臣谋士。
我愈发的没有安全感,周围的一切让我无由来的后怕。这不是平和的大唐盛世,这只是个动荡的乱世之秋。没有权力就没有将来可言。权力可以让人生,权力可以让人死,权力可以让人贵,权力可以让人贱。我开始害怕母后的权威,也开始了解母后的悲凉。一个弱女子要在这样的乱世中苟活,男人靠不住,名位靠不住,只有权力,才能支撑得起想要的未来。
则天皇帝一直说我很像她。纷扰的争斗随着时光的增长越老越是让人领略到内心的荒凉。就算站在了权力的最高点,仍抵挡不住时光对记忆的磨灭,强势的母后决心归还李唐的江山。想必年迈的母后记起了父王的好,也担忧着天下的安,可皇兄们的懦弱让她无从选择。她一直不明白那么多子女中只有我这个唯一的女儿最像她,而李唐的江山不能再破例的交给一个女子。外戚武家已经蠢蠢欲动,可以担当天下重任的太子却迟迟无法选定。
则天皇帝迟疑的这一等,等来的却是神龙政变,被迫下位的时候,她只是对我怜惜的一笑。这样的结局,是她早就知晓的吧。一个女人,在被迫失去了所珍惜的一切之后,会变得不相信感情,渴望着权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成长,或变得心静宁和,善良包容一切,追求旷世安稳的平淡生活,抑或成为心狠手辣,深藏心机委身求全,等待时机的笑面虎。体内流动的从母后那继承的叛逆血液无疑让我选择了后者。我恨母后,因为她本可以赦免薛郎,却还是让他死在狱中;可我爱母后,她不仅给了我生命,她也是最疼爱我的母亲。那些凶残,并不是多大的政治抱负,我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需要能够让自己安稳生活的权力。或许,我本就不是善类,薛郎的死只是恰到时候的激发出我体内隐藏的对权力的控制欲。权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权力会诱惑追寻更高的权力,权力的掠夺只要开始就不会结束,直到在争斗中死亡。
小时候,父王抱着我说,你是朕最宠爱的小公主,给你封号太平,意味着天下太平,但更据私心的希望你能太平。所以吐蕃求亲,点名要我,父王母后是宁可要太平也不要江山。我曾以为薛郎就是我的太平一生,宫帷里的纷扰争斗是和我无缘的。可是梦总会醒来,太平公主既然预示着天下的太平,那么这种太平就必须依附于宫廷里无尚的权力。我已经深涉其中,不能停止也不愿意停止。这是一场用生命作为赌注的冒险,赢了是朝思梦寐的权力,输了不过白绫三尺,这样的刺激,是我内心隐形的期望。就像母后,开辟了没有女子执政的前例,步步惊心,哪一次不是致命的伤亡,权力不仅蛊惑了人心,还带来劫后逃生的快感。
我对权力的掌控欲越发的强烈。景龙四年,皇后韦氏和安乐公主政变,企图改李为韦。在我眼里,这只是一场闹剧。韦氏只是单纯的想要效仿母后,她根本不懂追求权力的动力来源于人内心的黑暗,她没有过背叛和死亡的灰色,她皇后的权力,不过源于皇兄的宠溺。很快,这场政变在我和侄儿李隆基的联手下覆灭,韦氏和安乐公主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光阴荏苒,我也到了当年母后的岁数,跟太子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帷幕。记忆没有随时光一起老去,反而愈发清晰,夜里总是梦见母后,怜惜的对我笑,唇角颌动,我却听不到任何话语。我开始厌倦权力的角逐,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什么都不再重要。我累了,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可以和我说说话的人。
武攸暨死了。这个与我生活了22年的男人死了,尽管我们之间没有过爱情,但是他的恬淡让我有过依靠。门客们让我赶紧除掉羽翼未丰的李隆基,但我迟疑了,这江山毕竟是李家的,与其要个傀儡皇帝,让外戚势力不断窥视,大唐的江山交给他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开始退让了,我知道败北的结果逃不过一死。权力的争斗中只以结果论输赢,没有感情的交织。
“太平,放手吧。”母后的的话语传来,我从梦中惊醒。这是退位时母后看着她最爱的小女儿的劝说,可惜当时年少,不懂其中真意。那个怜惜的微笑,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希望不要重复她的蹈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的夜空,鲜血即将流淌着宁静的山寺,待到天明,一切又将归于平静。历史只会记下无字碑下的则天皇帝,淡忘掉她最爱的太平公主。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薛郎,那一年我不过十几岁,不施粉黛调皮活泼,撞上那个眼睛皎如明月的男子,轻轻伸手递上我的一生。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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